王秋彤揪着沈茉儿的袖子不肯放,走出老远,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没再看见石伟,才缓缓舒了口气,放开了沈茉儿的袖子。
沈茉儿看她一眼:“你很怕石知青?”
王秋彤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他不是好人,他和杨青青都不是好人,你记得离他们远一点。”
沈茉儿深深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多问。
田里的稻子果然如沈茉儿料想的那样,没过几天就割完了。不过接下来的活儿也不轻松,打谷、脱粒、晾晒、扬尘,等稻谷完全晒干了,接着还要装袋交公粮,等公粮全交完了这一茬活儿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后面这些活儿大队小学的师生就不用再参与了,沈茉儿于是又回到了原先一整天上课的节奏里,同时,给毛毛和周招娣开小灶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这天中午,沈茉儿吃完饭照例准备在家给毛毛和周招娣开小灶,结果毛毛来了半天,也没见周招娣的人影儿。
沈茉儿只好先教毛毛,一直到下午上工的锣声响起,周招娣也没有出现。
“咱们去她家看看吧。”
沈茉儿把桌上的纸笔还有她自己看的书都收了起来,关上院门就带着毛毛去了周招娣家。
周招娣的爹叫周小栓,他兄弟周大栓就住在大队部另一边,是结婚以后自己起的房子,周小栓住的是周家的老宅,跟他爹妈一起。
一般来说父母都是和长子一起住的,但他们家显然不是这样。
据说是因为周大栓媳妇儿嫁进来的时候,一连生了两个女孩,生第二个的时候难产受了不少罪,于是夫妻俩一商量就决定不生了,但是周家老爷子想要孙子承接香火,非得逼着他们继续生,双方闹得挺得很僵,周大栓夫妇干脆就搬了出来。
周小栓据说是个“孝子”,十分能体谅老父亲想要孙子的心情,前头娶的媳妇儿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生第三个的时候大出血人都没了,不出一年,他就又娶一个,是个带着个儿子的寡妇,如今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因为这个女人之前生的就是个儿子,所以周家人笃定她能继续生男娃,全家人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些,都是沈茉儿在挑选周招娣参赛后陆陆续续和陈大妈她们打听来的。
沈茉儿牵着毛毛的手走到周家老宅门外,就听院子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哭哭,哭丧啊,真是晦气!不是已经拿了奖吗,还说有奖品呢,到现在屁也没见着一个!反正都已经能拿奖了,还学什么学,家里这么多活儿呢,难道都指着我一个人干?!我这肚子里可怀着你们周家的宝贝金孙呢,要是累着了,肚子有点什么,你担得起吗?”
另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哽咽地说:“我干活的,我早上早点起来,夜里晚点睡,我能把这些活儿都干好的,呜呜呜,我就抽空去一下沈老师家。”
“你早上起来多干点活儿不都是应该的?家里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上学,你就不能给家里做点贡献了?夜里就算了,黑灯瞎火的,点灯不费钱吗?!”
女人说着说着火气起来了,骂道:“周小栓你个怂货,你就这么听着这死丫头跟我顶嘴吗,你是不是想让她去画画,是不是想把我累死?!”
男人的声音:“怎么会,我不是让她别去了吗?招娣,你要听话,你一个女娃,照理能认几个字就行了,家里能供着你读书,你该知道感恩的,你妈现在大着肚子,你更要体谅她。”
细细弱弱的声音没再分辩,只是依然呜呜呜地哭泣。
乓啷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女人怒道:“你是不是故意触我霉头,你再哭,你再哭看我打不打死你!”
里头一阵鸡飞狗跳。
沈茉儿砰砰砰砸了几下院门,扬声:“周小栓在家吗?”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很快有人来开了门。开门的男人看着跟陈壮壮年纪相仿,只是脸上表情有种愁苦的感觉,看到沈茉儿他愣了下,随即有些尴尬:“沈老师。”
沈茉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说:“我来找周招娣同学,她今天的补习没有参加,下午我可能要留她再补上一节课,提前跟你们家长说
一声。”
周小栓张了张嘴,眉头紧锁,一副为难的样子。
一个肚子微凸的女人撑着腰走了出来,上下打量沈茉儿一眼,说:“沈老师,我们家招娣不学了,画这劳什子的画,浪费纸浪费笔不说,还浪费时间。我家活儿多,招娣得在家里帮着洗衣服捡柴火,没工夫补课,你也别费心了。”
沈茉儿还没说话,毛毛已经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个坏女人胡说八道,画纸画笔都是大队长和茉儿姐姐出钱买的,才没有用你的钱!你一个大人不干活,你让周招娣干,你还不给她饭吃,你个大坏蛋后妈!”
女人顿时柳眉倒竖:“哎,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的呢?!”
她手里还拿着之前打人的洗衣棒槌,扬手就往毛毛身上打,沈茉儿赶紧拎起毛毛就退了一步,怒道:“杨大妞,这是你家孩子吗,你就动手?!”
杨大妞看了眼毛毛,想到陈壮壮夫妻俩和陈大妈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讪讪收回手:“我这不是就想吓唬吓唬他,哪能真打啊!”
沈茉儿没理她,喊了声“周招娣”,周招娣其实早扒在门边了,听见她喊,马上窜了出来:“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