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敢谈好,”千岱兰老老实实地说,“刚才看你不太高兴,我吃不准。”
“哪里吃不准?”
“平时买衣服砍价,基本上是俩小姐妹,一个人负责说这衣服哪哪不好,另一个说哎呀还有点想要,这样一唱一和,就能杀下来不少价,”千岱兰说,“我不知道哥哥刚刚不高兴,是因为真感觉这里不好,还是想帮我杀价。”
“自然是想帮你杀杀价,”叶洗砚含笑看她,“你看中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好?”
千岱兰想了想:“你说过叶熙京不好。”
叶洗砚笑容不变:“你确定要在谈公事时提他吗,千老板?”
“对不起,叶老板,”千岱兰说,“那就是想帮我杀价?”
叶洗砚却问:“麦神奇,这个姓不多见,他和你之前的店长麦怡什么关系?”
千岱兰说:“他是我店长的一个弟弟,哇,哥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店长叫什么名字,你才是真正的过目不忘——”
“好了,和我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叶洗砚微笑,“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选这个厂子,那作为出资者之一的我,帮你压价,也是在帮我自己获取利润,不是吗?”
难为他把这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千岱兰暗暗地想,要知道,她无意间看到过叶洗砚的西装内里,确定它们基本都是Loro piana的布料。如叶洗砚这般,虽然会买成衣,但不多,他的大部分衣服,都是和固定品牌合作,量身定制。
这点利润,在他那里,恐怕还不够买上两套西装。
千岱兰的确已经属意麦神奇。
不是因为对方是麦乐乐的表弟,还因为麦神奇的性价比的确是最高的,正儿八经的小厂里,他经常接大厂分下来的订单,而且价格合适,产品质量也不错。
他给的回扣还最高。
千岱兰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向叶洗砚提回扣这件事。
说真的,她清楚,以叶洗砚对她的纵容,即使她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昧下了,叶洗砚也不会说什么、谴责什么;
可要主动告诉叶洗砚吗?
回扣,毕竟是一个很尴尬的潜规则。
踟蹰着,叶洗砚让杨全开车回青岛,他无意在这里久留,显然,村子里的餐馆完全留不住他,他并不是那种会乐于去路边店寻找美食的探险家。
中途,杨全在服务区休息,叶洗砚下车走动,晒太阳,千岱兰几步追上,还是说了出来:“哥哥,麦神奇说,如果我和他签合同的话,他会给我返点。”
叶洗砚表情不变,仍慢慢地走:“他打算返给你多少?”
千岱兰说出口。
“低了,还有往上谈的空间,”叶洗砚提点,“下午,他一定会联系你,你别急着回复,就说我不太同意,你正在试图说服我;你告诉他,等晚上,再给他打电话。”
千岱兰明白了,她接着往下说:“然后,等到晚上,我也先不打给他;等他打两次电话过来,再接?”
“不错,趁着他焦躁不安,你再谈低价、谈提成点,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介意配合你扮白脸,”叶洗砚含笑,夸赞她,“很棒——你之前和人谈生意,也经常这样么?”
“不太经常,”千岱兰坦然地说,“不过我经常这样对那些和我搞暧昧的男人。”
说到这里时,叶洗砚不说话了,千岱兰发现他还在笑,只是不肯再看她。
好奇怪喔。
这个男人真的拥有一颗甲方般捉摸不透的心。
千岱兰又问:“那提成……是我一个人拿着,还是上交给公司?”
“不必上交,别为难做账的会计,”叶洗砚停顿一下,继续说,“其实这件事,你很不该告诉你的上司,既然它是一项潜规则,你自己悄悄收拾干净,别留下证据。拿钱时,让他别走公帐,也别用银行卡转账,要现金,不连号的,或者不记名的购物卡,都行,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千岱兰听得头大:“……要不还是不要回扣算了。”
她本意也不想抠抠地贪图这点。
“你拿了,他更放心,做事更卖力;你若不拿,他反倒疑神疑鬼,今后很多不好摆在明面上的事,也不会再讲给你知道,”叶洗砚说,“他并不会因为你拒绝回扣而高看你一眼,只会认为你不是‘自己人’。”
千岱兰悟了。
就像赵雅涵提到,她们一些学长签了建筑类的外派工作,毕业实习时,项目经理都会带他们出去洗脚唱K点陪唱,这个时候,义正词严地拒绝,并不会赢得道德上的称赞,反而会被项目经理疏远、排挤。
这也是她学长离职的原因。
“大环境如此,”叶洗砚主动安慰,“你不必保留太多的道德感。今后做生意、和人打交道也是一样,岱兰,不必把道德看得太重。”
千岱兰仰脸。
今天不是节假日,高速上的人不多,服务区大半车位都是空的,两人并肩走,左右四下都无人,太阳很好,洒了千岱兰一脸。
“我都没想到你会和我说这些,”千岱兰说,“就像我没想到,你今天去服装厂转了后,那副不开心的样子居然真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要不开心?”
“因为小服装厂的确很乱……”
“你也说过,我们这次合作的衣服不需要太复杂的工艺和技术,以物美价廉为主,而且订单量少,时间紧张,难以寻找大厂,”叶洗砚说,“产品到消费者手中,他们只在意质量和价格,不会关注生产它的车间是否足够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