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透,云英起身服侍皇孙时,萧元琮早已离开少阳殿。
宜阳殿却迎来了新人。
三名内监,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内监,名唤尤定,从前在少阳殿伺候,是萧元琮身边伺候多年的内监王保的干儿子。
王保是除余嬷嬷之外,最受萧元琮器重的贴身内监,亦是东宫内监总管,而尤定作为他的干儿子,在东宫内监中亦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一见云英出来,他便笑嘻嘻地带着另外二人迎上来。
“尤内官,请问这是做什么?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云英惊讶地看着他们,后面出来的丹佩也一脸不明所以。
“穆娘子,我等是奉殿下之命,过来照顾皇孙的。”尤定冲她笑,“眼看皇孙一日大似一日,身边也该有贴身的内监服侍了。”
他说得不错,宫女再细心体贴,到底是女子,不如内监方便,皇子们幼年时,身边多要有贴身内监跟着服侍。
云英对此事并不觉得不对,奇怪的是时机,昨夜才说了要她近来都不要往少阳殿去,今日便派了新人来服侍皇孙,表面看,是减轻了她和丹佩、绿菱的负担,实则也分走了她们在皇孙面前的体面。
就在她感到怀疑的时候,尤定凑到她的身边,趁旁人都已散开时,悄悄地说:“穆娘子,干爹吩咐过了,您日后出去,只管带上我,若有什么事,也只管吩咐我去做便是。”
尤定跟在太子的身边,自然知晓他与云英之间那点见不得人的关系,王保这么吩咐,想必也是太子的意思。
云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昨夜并未被完全惹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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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多日,萧元琮果然变得更加忙碌。
科考将近,万千试子聚集,他每日早出晚归,直到正式开考的前几日起,更是直接留宿宫外,再没回来。
不但宫外的大臣、百姓们都在议论春闱,就连东宫众人对此也兴致勃勃。
身为太子的手下,此番科考又是太子主考,虽同时还有吴王,但他们仍然感到与有荣焉。
“为了这次春闱,靳
小将军先前还特意去许州接了人,”内监、宫女们坐在一起时,有人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就这么短短数月,靳小将军便已去了千万里之外的西北。”
“是啊,也不知他如今情况如何了。”
都是在东宫多年的老人,靳昭虽官职更高,更受器重,但他从来不会以权压人,对待普通小卒亦一视同仁,因此在大多数下人眼里,除了寡言了一些外,他实在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云英听到他的名字,心里也泛起阵阵涟漪。
这段日子,她因不愿时时想起他,刻意没有打听他的情况,今日骤然听到,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
“听说小将军在沙场上十分骁勇,才过去一个月,已带着部下们两度冲至前线厮杀,前几日传来的捷报,想必也有他一份功劳。”
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自己听过的只言片语。
云英听得认真,总想找些蛛丝马迹,以确认靳昭有没有受伤,可很快,他们的话题便又从战事变作这一回的科举。
“靳小将军上回去许州时,是不是带回来一个许州去岁的解元?”
“不错,不但是解元,还是不满二十,便以平民百姓之身考上的解元,这一回不必中状元,榜眼也好,探花也罢,一甲有名,便是当之无愧的神童了,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当初薛相公二十四岁高中状元,尚且被称为神童,更何况这位小解元——”话到这儿,说的人忽然噤声。
薛相公薛平愈,那是太子妃的父亲。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讪讪,默契地不再多言,换了别的日常琐事继续闲谈。
云英的思绪却悄悄飘出些许。
她记得那个相貌清俊的年轻人,靳昭虽没有提过太多与之有关的事,但从只言片语中,她也能感受到,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与尊重。
想必的确是品行端正、刻苦用功之人。
云英模模糊糊地想到那一次与靳昭温存的情形。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那样畅快淋漓、餍足至极的感受了。
萧元琮先前的逗弄还算饮鸩止渴、隔靴搔痒,让她难捱的同时,好歹不至于什么慰藉也没有,而现下,又旷了大半个月,她隐隐有预感,自己恐怕忍不了太久了。
可是,她打心底里还是不想这么快认输。
科考结束的那天夜里,萧元琮回东宫住了一晚。
这是上巳之前仅有的一个夜晚。
从第二日起,他便要和吴王一道坐镇礼部,监督考卷评阅,直到上巳前夕毕。
云英请尤定往少阳殿递了话求见,趁着夜深人静,宜阳殿已然熄灯,才独自一人悄悄去了少阳殿一趟。
萧元琮仍旧同往日一样,坐在灯下看属臣们呈上来的条陈,手里捏着一支笔管,不时在纸上圈点书写。
听到云英进来行礼请安的动静,连眼皮也不掀,就这么保持沉默,将她晾在一旁。
云英见他如此,不知怎么,竟也不慌了。
她悄悄抬眼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顿了顿,小心地走到他的身侧跪坐下来,身子微微前倾,双臂从他宽大的衣袍底下穿过,一言不发地从侧后方环住他的腰身,将脑袋也侧过去,贴在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