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郑皇后发话了:“的确有医者在,臣妾也已寻到了,陛下若想再问,一会儿便请医者一道过来。”
她似乎意还有别的想说,转而顺着“奄奄一息”说下
去:“本宫也是生养过的妇人,知晓生产时孩子窒息十分凶险,大多情况下,这样的孩子恐怕是活不长的,阿溶倒是好命,后来竟能生得这么健壮。”
萧崇寿看一眼还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目光越发异样。
这个孩子,的确一点也不像是身子孱弱的样子,与同龄稚儿相比,甚是健壮有力。
“宫中供养精良,照顾得无微不至,阿溶的身子慢慢养好,也说得过去。”
话虽如此,他心底的怀疑却一点也没有消失,那句话,与其说是对皇后和众臣说的,不如说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郑皇后却不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说:“陛下,事情疑点颇多,还是弄清楚更好。”
那老妪咽了咽唾沫,一味闷着头,不敢抬眼看周遭的任何人,颤声道:“老妇记得,那孩子后腰上有一块铜板大小的朱红胎记……”
郑皇后的目光转向萧崇寿。
萧崇寿垂下眼,看着自己恰好按在孩子后背的那只手,没有出声。
懵懂的孩子抬起头,对上他浑浊的双眼,大约是出于孩子的敏感,他似乎察觉到了众人如今正因自己而陷入争执凝重之中,那小圆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然消失。
“父皇,胎记一事,此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又要如何证明?”萧元琮终是忍不住,开口辩驳。
“太子这样说,那便是没有了。”郑居濂冷不丁道。
从来不在这样的事上出声的齐慎也第一次坐不住了,缓声道:“太子所言不错,有还是无,宫中档案不曾记载,仅凭人言,难以确定。”
胎记一事,没有成文的铁证,仅凭人言,的确无法完全下定论。
郑皇后便是再糊涂,这么多年的宫廷沉浮下来,也明白这一点,幸而她早已做了完全的准备。
当初,就是在查到这个孩子可能不是青澜生下的那个孩子时,便忽然卡住了。
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就像太子说的,光凭稳婆和医者所言,难下定论。
不过,好在他们没有放弃,继续在暗中调查,最后总算找到了别的突破口。
她很快便继续道:“齐公既这么说,此事便暂不作数。不过,即便阿溶就是当初从青澜的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个孩子,他也不是天家血脉!”
最后几个字出来,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令底下又惊又骇的臣子们爆发出一阵议论之声。
“皇后娘娘如此笃定,难道真的有无法否认的证据?”
“那、那可是太子殿下!一直以来天性诚笃、涵养充实,怎么可能……”
面对众人的议论,萧元琮半垂着眼,没有说话,仍旧等着郑皇后将证据劈头盖脸地丢过来。
“说来,此事倒也不怪太子,实是那名叫青澜的宫女水性杨花,不安于室,要与外男私通,才闹出这样的事。”郑皇后毫不客气地嘲讽,抬手示意,又让底下的宫女带上一名看来不满而立的健壮男子。
“太子,你可认得此人?他可曾是你羽林卫中的一员。”
那人生得英武挺拔,的确有宫廷侍卫的风范,只是那一张还算俊朗的脸上,却带着令人难以忽略的憔悴和狼狈,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直积压心底,无法抒发一般。
他一上高台,目光便先四下扫视一圈,待一瞥见太子,便骤然停住了,像是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憔悴的面容逐渐扭曲。
“殿下!”他扑通一声跪倒,不顾众人怪异的目光,便开始向太子不住磕头,“臣有罪,臣对不住殿下的宽仁!”
“此人名叫葛良,出身贫寒,凭着一身武艺入了东宫羽林卫,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却在去岁年初突然以丁母忧为由,辞去军职,独自回乡,这是为何?”
葛良在伏地痛哭,扬声答道:“小人、小人做了对不住殿下的事,小人在任上时,未行护卫东宫周全之职,反而与东宫宫女私通,实在罪该万死!”
接着,便是絮絮叨叨一番解释,让众人好半晌才理清其中关节。
他身为侍卫,年轻气盛,趁着每月三回值夜的机会,时常偷偷潜入宫禁,与宫女青澜私会。
此间,有不少信物为证,如青澜的贴身衣物、贴身配饰、钗环等,还有两人传情所写信件。
这些均可由从前与之亲近的其他宫女辨别真伪。
而后,便是二人私通日久,情难自禁,直至最后珠胎暗结。
“……是二月里的事,当时小人害怕极了,还曾想过要到殿下面前坦白,求殿下赐死小人,放青澜一条生路,可是,青澜却让小人别管此事,小人等了十日,等到上巳过后,再要当值,想要与她见一面时,却听说……她已有了殿下的孩子……小人心中难安,可若当时再坦白,便是直接害死青澜,痛苦之下,再无颜面留在东宫,这才辞官回乡……”
“二月里,”郑皇后抓着他的话,“算来到十一月末生产,倒正是足月,恰好应了方才稳婆所言。”
郑居濂亦道:“青澜死于东宫,她生前留下的衣物钱财等,应当都在宫中有记档,而后再发还给亲属,只要拿出档册一查,便可知晓葛良手中的这些,是在青澜生前便给了他的,还是后来再得的,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