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
他咬紧牙关,快速松开双手,重新替她将丝履穿好。
这一次,她果然安分极了,没再作乱,只是身子仍旧软趴趴地靠在他的肩上。
他额头已浮出许多细小汗珠,想要站起身离她远些,但她不起来,他也不敢强行动作,只好沉声道:“放手。”
云英没动,微微侧过脸,就凑在他的耳边:“请大人将我搀起来,可好?我的双腿好似有些肿了,使不上力,得起来走走,才能令血脉顺畅。”
傅彦泽的目光自她乖乖穿在丝履中的双足挪到那两条掩在衣裙之下的双腿处。
布料遮挡之下,看不出来什么肿不肿的,方才她侧卧时,那柔美纤长的线条,更不像是肿起的样子。
但他懒得再与她争个长短,总不好为了证明此事,教她撩起衣裙,让他瞧一瞧底下双腿的模样吧?
“娘子小心些。”
他说着,脑袋偏过一寸,想要看清她的半边胳膊,好将她扶住。
可是,就这么一寸的角度,两人的脑袋便凑得更近,中间相隔的距离几乎消失殆尽,鼻尖交错之际,唇瓣相触,一擦而过。
傅彦泽的呼吸猛然停滞,感受着唇间若有似无的柔软与馨香,那悠悠的温热气息,像绸带一样,将他缠绕住。
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脑袋往前压进极小的,肉眼几乎瞧不见的距离,与她双唇贴得更近。
然而,理智终究还是占领上风。
他猛地挪开脸,深吸一口气,抬住她两边的胳膊,带着她从榻上站起来,也不敢再与她靠得这样近,待她站稳,便迅速松开手。
一张脸红得宛如被熏蒸过一般,不必摸,就教人觉得滚烫。
他侧过身,重新看向地面,无需她再问,便低声道:“我只求大周江山稳固,百姓安定。”
朝中的权力交替,若能顺利进行最好,但眼下已经血光,便只能希望尽量平稳,别再波及更多无辜之人。
他已不再是最初那个一心将太子奉为正统储君,不论何种情况,都不容更改的初生牛犊了,这不单是因为他逐渐发现太子的表里不一,也因为事情发展到如今,他们已没有太多其他选择。
云英明白了,他没有偏向哪一方的意思,这便最好了,也恰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是,我听说,齐相公十分坚决地反对吴王殿下继承大统。”
终于说到正事,傅彦泽面上的红褪了几分:“不错,齐公态度鲜明,不肯让步,今日一醒来,便直接发作了。”
他遂将白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齐慎说的那些话,都同她说了一遍。
这本也是太子咽气前就说过的,云英隐隐有些明白齐慎的意思,只是想向傅彦泽求证罢了,他素来聪慧无比,如今与齐慎的关系又十分亲密,定然知道内情。
“齐相公对吴王殿下无法放心。吴王在军中颇有威望,若不继承大位,将来在军中亦能一呼百应,可如今杀太子,夺皇位,到底影响不好,若就这般顺从退却,不但有失风度,将来,在朝政大事上,身为人臣,也会失去许多话语权。”
齐慎这样做,一是为了正礼法,匡大义,二则是在为满朝的文臣争取日后的地位。
大周素来文在朝,武在外,治理朝中大事,虽都以天子为尊,但臣子们的谏言亦十分重要,君臣相商,最后方有定论。如此,朝堂方能平衡,君主亦能在朝臣们的督促下,做出更合理的决断。
萧氏皇族绵延至今,除开国的那位雄主之外,继任的帝王虽算不得古今难得的明君,但却鲜少有昏聩无能、铸成大错的,原因便是立朝之初,就确定了文臣们进谏的地位。
吴王为人洒脱有决断,也算文武兼修,但从前并未真正站在储君的位置上与朝臣们治理过大周的天下,齐慎恐他日后一人独断专行,必要在这时候逼他让步。
旁人也许不明白齐慎的用意,只道他是凭着一口气,要为大周正礼法规矩,但傅彦泽却一下就能看懂他的用意。
“这兴许,也是太子殿下生前就与齐相公私下商议过的。”
这是傅彦泽的猜测,云英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
萧元琮和萧琰不同,他从小在极强的危机感中长大,每一步算计,都会反复思量,同萧琰争斗的这最后一步,虽然因为急躁,失了他从前一贯的周全,但必然也早想过,万一不成,会是什么结果。
“那……吴王殿下如今下令,宽待羽林卫的侍卫,又将靳将军送来东宫,派太医前来悉心医治,也算是不小的让步,可齐相公并未因此也退一步,”云英慢慢道,“要让到什么地步,才算足够?”
傅彦泽摇头。
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好到齐慎面前直接问起这样的事,便是试探,也有些欠妥。
云英低下头,一手扶在下腹处,懒懒地朝前走了两步,衣衫垂落下来,摇摇摆摆。
“要是吴王愿意让出帝位,齐相公应当就能满意了吧……”
傅彦泽震惊地瞪着她:“你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
说到这儿,他心里不知怎么,又觉得她说的,好像并非完全不可能。
“吴王是个不喜欢过多束缚的人。”她轻言细语的一句话,点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