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和秦三的对话,谢云潇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华瑶真正想要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自下而上、由卑及尊的改革,包括教育开化、科举应试、文武官制、纲纪司法等等。
华瑶要用自身的微尘之力,去清除积压了数百年的弊病,秦三不敢回应她的期许,谢云潇也觉得她的心愿难于登天。
中兴大业向来艰难,家国社稷的发展远比预想中缓慢,更何况,华瑶的治国安邦之道,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一片赤诚为国为民,不顾一切地追寻她的道义,如此一来,她的敌人就不只有她的兄弟姐妹,还有遍布天下的豪强权贵。
华瑶不尊儒术、不奉宗族、不惧鬼神、不敬天威,哪怕在读书人的眼里,她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成大事者,需将生死置之度外,谢云潇却无法超脱世俗。他拥护华瑶的理念,更担心她的周全。
心烦意乱之际,谢云潇不由自主地握住华瑶的手腕。
华瑶小声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谢云潇难得坦诚一回:“我听见了你和秦三的谈话。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有惊世骇俗之志,但你今后要走的路,极为艰难困苦,我总会替你担忧。”
华瑶调侃道:“你怕我没有那个造化,早早地遇害身亡,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做一个孤苦伶仃的鳏夫?”
谢云潇一怔:“你……”
他分外恼怒:“你别咒自己。”
“开个玩笑而已,”华瑶伸了个懒腰,往他怀里一倒,“你干嘛这么严肃啊?”
谢云潇抬手抱住她:“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我笑不出来。”
华瑶爽快答应道:“好吧。”
华瑶的一缕长发被风吹到了谢云潇的袖袍上,随着夜色,向外飘浮,但他依然坐得端正,她忍不住说:“你过来一点,离我更近些。”
彼时明月在天,树影在地,漫天星辰在她的眼睛里,她对他说了两个字:“我想……”
话未出口,谢云潇一手揽紧她的腰,几乎要吻上她的唇瓣,但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到半寸的距离,她只觉得淡雅清幽的香气缠绕着她,如同春蚕食叶、花露滴香一般,隐蔽而缓慢地侵蚀着她的神思。
华瑶怔然片刻,谢云潇还问她:“是这样吗?”
华瑶明知故问:“怎样?”
谢云潇笑而不语。
这世间最可恼的事,便是在一场你来我往的博弈中落于下风,华瑶不愿输给任何人。她摸了一下谢云潇的手背,不怀好意道:“你自己待在这里吧,我先回屋了。”
谢云潇并未挽留她。
他松开手,任凭她的衣袖从他指间滑走,在她转身之时,他忽然说:“今晚天冷风大,乌云四起,再过一会儿,或许会下雨。屋子里备好了炭火,还算暖和,你劳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谢云潇如此妥帖细致,华瑶反倒有些不适应。她更习惯谢云潇摆出一副冷若冰霜、不容侵犯的样子。
表面抗拒,实为迎合,才是“欲拒还迎”的精髓所在,谢云潇明明一直都很擅长的。
而今,谢云潇没来由的服软,让华瑶感到格外茫然。
于是,华瑶牵住谢云潇的衣带,狠狠一拽,这般草率莽撞的举动,果然触犯了他的底线。
他的耳尖泛起薄红:“高阳华瑶。”语气也冷淡下来:“你在做什么?”
华瑶欢快道:“还用问吗?我当然是要占你便宜。”
谢云潇低声道:“即便有树叶遮挡,你也不能在室外做这种事。”
华瑶偏要说:“室外更有意思。”
谢云潇道:“昏君。”
华瑶兴致盎然:“我今天就要做一回昏君,你看四周荒无人烟的,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华瑶什么荤话都敢说。
此时她心血来潮,就想和谢云潇玩游戏,她扮演荒淫无道的昏君,谢云潇是宁折不屈的美人,也不知道谢云潇能不能理解她的深意。
华瑶还想暗示他一句,他就开口道:“你把我强掳到此地,未免过于猖狂。古语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在宫外这般胡闹,就不怕自己恶名远播吗?”
华瑶双眼一亮,连忙捉住他的手腕:“我天不怕地不怕,你除了顺从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谢云潇肆无忌惮地直视着她:“我劝你改邪归正,尽快停手,否则,别怪我以下犯上。”
华瑶迫不及待,连忙催促道:“快说说你想怎么以下犯上?”
谢云潇有些好笑:“我出言不逊,冥顽不灵,你身为昏君,应该大发雷霆才对。”
华瑶严肃道:“确实,我的怒火被你挑起来了,正准备对你大施惩戒。”
谢云潇略微低头,喉结似乎动了一下,极轻声道:“我不会任你摆布。”
华瑶不由得一怔,心底猛地烧起一股邪火。
她扶住谢云潇的肩膀,稍微一推,他便心领神会,任由她把他抵到了坚硬粗糙的树干上。他背靠着崎岖不平的树皮,身上洒落着晦暗不明的树影,唇边还有微微的笑意,真可以勾魂夺魄,与他相比,周遭一切景物都黯然失色。
华瑶立刻凑过去,细细绵绵地亲吻他的唇,像是在品味一杯美酒。她本来也不是非亲他不可,但他的言谈举止很有一套,她看得久了,听得久了,难免有些触动。
谢云潇一边和她接吻,一边抬起左手,拽动一条繁茂的树枝,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弯了粗壮的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