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走出牢房:“送他上路吧。”
灯笼的亮光飘远了,铁栅栏的缝隙里闪过几道模糊的人影,赵惟成瞪大了双眼,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他被一块黑布蒙住了整张脸。他的呼吸更困难,脑袋更晕了,耳边嗡嗡地响着杂音,鼻间嗅到了桃花的香气。
他嫌恶地嘟囔道:“白、白……”
“白其姝”三个字尚未说完,白其姝点了他的哑穴。
像是在和他玩闹似的,白其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主子心善,不会对你用刑,可我很恶毒啊,我要把你的肠子掏出来,缠在你的腿上。”
强烈的愤怒和恐惧一瞬间涌了上来,落到他的胸口处,击中了他的心脏。他讲不出一个字,浑身的肌肉一阵阵地抽搐,不多时,他竟然昏厥了,双臂软绵绵地悬吊于铁索,他的骨头仿佛已经被人抽走了。
白其姝立刻封住了他的穴道,迅速地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当天早晨,赵惟成及其同党十三人都被白其姝装进了麻袋,抬上了马车,直奔虞州的山海县。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隔天傍晚,便抵达了距离山海县不远的渡口。
白其姝连夜乘船渡江。她只带了十个侍卫,这些侍卫都是虞州人,能说一口地道的方言。他们乔装成虞州的商人,在夜色中运货。
天还没亮,白其姝不敢点灯,更不敢惊动山海县的官兵。
她拿出一颗夜明珠,率领众人走上一条小路,逐渐接近了一道山峰。这道山峰名为“宝顶峰”,山上有一座“万灯寺”,乃是山海县最负盛名的寺庙。每日清晨,成百上千的香客从各地赶来此处,凡是与寺庙有关的消息,都会传播得极快极广。
等到午夜过后,巡逻的官兵换岗之时,白其姝亲手勒死了赵惟成,并把赵惟成的尸体挂在了山脚下的一棵大树上。
赵惟成的十三名同党也有相同的命运,总共十四具尸体都悬吊在半空中,他们的后背裸露着,“反梁复魏”的刺青十分显眼,白其姝还在尸体附近摆放了一堆镶嵌着忍冬花纹的铜环。这些铜环都是前朝太子的遗物,也是华瑶从彭台县的仓库里搜出来的古董。
布置完毕之后,白其姝立刻撤离。
山林中飘荡着雾气,清凉而湿润,笼罩着白其姝的全身,她微微地喘息了片刻,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感到力量充沛。
每一次,白其姝为华瑶出生入死,她的兴奋都多过恐惧。她一点也不怕死,她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身处险境,她知道自己就是个疯子。
赵惟成被吊死了,死在白其姝的手里,这让白其姝的心情极好。白其姝顺利地赶到渡口,与侍卫一同坐上了返回秦州的渔船。他们乔装改扮,混在一支船队里,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天色才刚破晓,宝顶峰下的十四具尸体就引起了轰动。
山海县的百姓多半信佛,起早来拜佛的这一批人更是十分虔诚。他们看到“反梁复魏”的刺青,第一反应并不是躲避,而是为死者诵经超度。他们席地而坐,双腿盘曲,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念的都是往生咒,声音传得很远,远处的行人也都知道了宝顶峰下的惨案。
山海县的前一任县令葛巾失踪已久。新任县令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以“严法严律”而出名。她丝毫不敢隐瞒,立刻派人加急传信回京,又命令官兵紧急戒严,查办一切形迹可疑的人员。
到了这天中午,赵惟成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山海县,与山海
县隔江相望的秦州都收到了消息。秦州百姓不敢提起“反梁复魏”四个字,只敢以“前朝余孽”为代称,将赵惟成骂了个狗血淋头。
华瑶思及此事,不禁感叹道:“他生前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做成,死后倒是名扬天下了,哎,时也命也,造化不由人。”
谢云潇提醒道:“朝廷可能会暗中作梗,你走了一步险棋。”
华瑶低声道:“这一步险棋,我是不得不走。”
华瑶并未解释她的意图,谢云潇也没再追问。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很平稳,在他掌中清晰地跳动,他不舍得放开她。
按照谢云潇原本的计划,他将在今天一早出征岱州。然而早晨的雾气太过浓重,并不利于长途跋涉,谢云潇把行军的时辰推迟到了午时。距离午时还有不到两刻钟,兵将已经准备就绪,谢云潇登上了城楼,与华瑶告别。
永安城的城楼屹立于城门之上,全由砖石砌筑,镂花铁窗大敞着,冷风猛烈地灌了进来,华瑶和谢云潇仍然站在窗边。谢云潇专注地凝视着她,而她正在俯瞰城楼之下的千军万马。
华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哪怕这条路再艰难,我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扭转乾坤,匡扶社稷,完成中兴大业,彪炳千秋史册。”
谢云潇放开了她的手腕。他由衷地拥护她的理念:“殿下必将得偿所愿。”
谢云潇略微低头,望着全副武装的兵将,整整两万两千人马,包括两千凉州精兵、一万虞州精兵、一万秦州精兵。
这两万大军被分成了两支军队,其中一支军队的主帅是秦三,另一支军队的主帅是谢云潇。他们即将向西而行,谢云潇直奔岱州,而秦三另有任务。
谢云潇第一次率兵远征,华瑶担心他会遇到麻烦,特意调派了祝怀宁辅佐他。其实谢云潇比祝怀宁更有战场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