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塘县西区的饭馆里,冯保坐在一间宽敞的包厢内。桌上摆着一碗燕窝粥、一盏花胶羹,正是热气腾腾的时候。冯保尝了一勺燕窝粥,又从口袋里拿出金丝缠边的缎帕,微微地擦了一下嘴,这才发话道:“带进来吧。”
冯保俨然有一副大官做派,要把这一座饭馆当成府衙了。
冯保的侍卫身强体壮。他们一手拎起小姑娘,另一手拎起小姑娘的母亲,将她二人拖进包厢,扣押在地。那小姑娘已是泣不成声,她的母亲被点了穴道,此时一点也动弹不得,她们二人都穿着一套厚实的棉衣,虽是旧衣裳,却也足够防寒过冬了。
冯保起了疑心。他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小姑娘跪着爬过来。他做出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脸上浮现淡淡微笑:“你身上的衣裳哪儿弄来的?”
小姑娘嗫喏着不肯回答,冯保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闪着明光。小姑娘唯恐自己的母亲受害,哭着回答道:“集市上买的旧衣裳……”
冯保又道:“你从哪里讨来钱了?”
小姑娘浑身颤抖,冯保露出无奈的神色:“你要么实话实说,要么,你就是个没娘的苦孩子喽,你爷爷我啊,什么都能看出来,你可千万别撒谎啊。”
包厢里冷风阵阵,刀剑散发着寒气,小姑娘哭着坦白道:“是……是是是神仙显灵,都是神仙给的钱……”
她哭得哽咽,心里委屈之极,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倒霉,为什么她和娘亲的病情才刚刚好转一些,她们又被坏人盯上了?那些坏人能不能放过她们?他们一手遮天、一手锤地,他们一言既出、百人追随。他们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把好的说成坏的,把坏的说成好的。他们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而她面对他们强大的声威,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冯保见她哭得凄惨,似乎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哎呀,可怜见的,你啊,怕被人取笑,就别出门嘛。”
冯保又问:“小丫头,说仔细些,你在哪里遇到了神仙,神仙怎么把钱送给你的?”
小姑娘口齿不清地回答:“在天上给的,地上忽然刮来一阵风,把我吹到天上去了……”
小姑娘自认为掩藏得很好,但她的心思却没逃过冯保的慧眼。
冯保一听她的描述,心中已然分明了,她不是遇到了神仙,而是遇到了世间罕有的轻功高手。
冯保原本垂落的眼皮一下子睁开了,世间罕有的轻功高手?!还是个喜欢做善事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万啊,想到这里,冯保感叹道:“哎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且,经过一番寻思,冯保也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华瑶当真藏在垂塘县,那她的当务之急,不就是赶往临德镇,尽早与启明军接洽?
冯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他吩咐亲信,取来永州北境的地图,他又拿出一支朱笔,画了一条红线,连接临德镇与垂塘镇。
冯保立刻下令,调集四百名轻功高手,分成一百个队伍,每队四人,备齐信号烟,驻守在垂塘镇通往临德镇的每一条山路上,务必从速,把华瑶抓捕归案。
冯保的命令下达之后,那小姑娘的哭声还没停止。
冯保仿佛见不得她落泪似的,他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拿自己的袖摆去擦拭她的眼泪。
她颤抖得厉害,肠胃
里涌出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还像她的亲爷爷一般,慢慢地拭去她的泪水,喃喃道:“好啦,小丫头,莫哭莫哭,爷爷把你认识的神仙抓回来,让她来陪着你,你俩一块儿回京城,好不好啊?”
她没敢应声,而他呵呵地笑了。
*
申时已过,晴光漫天。
连下了几日的大雨小雨,今天的天气彻底放晴了,山林薄雾也消散了,华瑶能望见十里之外的景象。
今天一早,天还未亮,华瑶和谢云潇从寺庙启程,绕路走向临德镇。华瑶从来不敢走官道,据她所知,官道上的伏兵是最多的。她特意绕开了官道,另选了一条隐秘的路线。
华瑶已经走过了一百多里路程。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鸟语花香,她的心情一片明朗。
她仰头望天,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一朵一朵的,像是棉花一般轻软。她小声道:“天气真好。”
她向前望去,断定道:“我们距离临德镇,只剩十几里路程了。”
谢云潇道:“今日傍晚之前,便能与秦三会合。”
华瑶道:“确实。”
秦三是华瑶麾下第一大将。秦三武功卓绝、反应敏捷,自从她归顺华瑶之后,她为华瑶打过的胜仗已有上百场。启明军尊称她为“常胜将军”,她仍是不骄不躁的,练武练兵都很勤快,如今她率兵驻守临德镇,华瑶也是很放心的。
谢云潇还牵着华瑶的手腕,她侧目看他,他道:“你和秦三的君臣之义……”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接话道:“重如山,深似海。”
谢云潇笑而不语。
华瑶的指尖摸到了谢云潇的手背,轻轻地挠了他一下,他忽然停在了原地。此时他们距离临德镇仅有十里,华瑶极目远眺,依稀望见临德镇的巍峨城楼,楼上高挂着启明军的军旗,旗帜迎风飘扬,守城士兵身穿明盔亮甲,气势分外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