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尘生性纯良,平日里不拘小节,可生死之事还是头一回经历,更别说这事他还有些责任,言毕他又叹一声,“冯筝,你心底只怕更难受吧,段霈虽有段凌这个弟弟,可他待你也是真的尽心,你这两年连番经历生离死别,可真是苦了你,今日大丧之后,你好好歇两日,等鹤臣那边的消息便可。”
冯筝应是,“你放心,今日段霈入土为安,我也算放下了心中大事,等丧仪结束,我确是懒得去衙门了……”
说至此,冯筝举目望向城南,“得走快点,不然赶不上吉时了。”
他策马而去,先令武卫们清出主道,身后仪仗见他跑马行得快,也不禁加快了步伐,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德门已是遥遥在望。
冯筝勒马,午后的阳光映得他眉目亮堂,李同尘这时策马跟上来道:“不必着急,时间是足够的,走快了吉时未到反而坏事。”
冯筝定定地看着明德门,点头,“好,现在是不必急了。”
他说话间放缓马速,李同尘也与他并轡而行,不多时,城门已近在眼前,冯筝紧了紧缰绳,回头吩咐道:“马上要过城门了,进出的百姓多,大家走快些”
武卫们回头传话,冯筝看一眼城门门洞,缰绳一紧便要先一步出城,可就在他即将扬鞭的刹那,一道高喝自身后传来
“大理寺办差闲人退散!”
突兀的喊声盖过了哀乐,惊得冯筝和李同尘纷纷勒马,待回头看去,便见九思策马开道,在他身后竟是裴晏带着数个大理寺差役疾驰而来。
李同尘纳罕,“鹤臣这时带着大理寺的人来送段霈?”
冯筝在旁听见这话,握缰绳的指节猛地攥紧,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又疾快地镇定了下来,他眸子眯起,“应该是吧”
两句话的功夫,十来匹轻骑路过缟素仪仗,直奔到了他们跟前。
李同尘调转马头迎上来,“鹤臣!你来送段霈?!好大的阵势,段霈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裴晏勒马,目光越过李同尘,直直往他身后看去,“冯筝,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冯筝在马背上拱手,“裴大人,今日我是来帮忙治丧的,今日是段霈大丧出殡之日,我陪着出城,等段霈下葬之后,我便会返回。”
李同尘不解道:“怎么了鹤臣?你这是”
裴晏看他一眼,又对冯筝道:“有同尘在,今日你不必帮忙了,有些事要你立刻随我们返回大理寺做个交代”
李同尘一惊,“什么?现在?”
冯筝也似是愣住,他又亮了亮手臂上的缟素,“裴大人,一定这么急吗?今日是段霈的大丧,虽说不是缺了我就不行,但这么大的日子,我还是想好好送段霈一程,且今日我身上担着责任,到了墓地我也还有差事,这些世子都不知道。”
李同尘也跟着道:“是啊,鹤臣,当真要急在这一时吗?不管怎么样,先让段霈入土为安要紧啊。”
裴晏盯着冯筝,“看来你是不愿配合了?”
此言一出,九思带着人马围了过来,这一围,立时占了大半主道,段国公府的丧仪队伍亦被挡了住,段凌老远就瞧见不对,本以为到了跟前大理寺定会让路,却又眼睁睁看着冯筝被围了住,想着连日来冯筝为了段霈的丧事操劳,比他这个亲弟弟还尽心,段凌手一抬,令身后的扶灵队伍停了下来。
“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若要问证,请裴大人缓缓时辰,今日我大哥出殡,这点面子大人应会给吧?时辰不早了,若在此耽误就要误吉时了”
段凌言辞切切,裴晏盯着冯筝的目光却仍是寒肃,眼见前头生了变故,两个武卫忙策马向队伍最后而去,这片刻功夫,段国公夫妇也得了消息,一听裴晏亲自来人拦阻,二人与段颜连忙下了轿子朝队伍最前赶了过来。
裴晏道:“段凌,若由着他给你哥哥送葬,只怕你哥哥入土也难安。”
段凌面色微变,“这话何意?”
段国公老远听见这话,上前来道:“鹤臣,这是怎么了?冯筝连日来帮着我们治丧,今日是最后的大丧,傍晚时分就可回来,怎地非要此刻请他去衙门?我知你是好意,可眼下没有比让霈儿安息更重要的。”
段国公隐隐做怒,近百人的队伍与围看的百姓们也面面相觑。
见冯筝一脸泰然之色,裴晏寒声道:“国公爷,让谋害自己的凶手为自己送丧,段霈只怕难以安息。”
嘈杂的声音猝然一静,很快,又水入油锅似的鼎沸起来。
段国公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凶手?你是说冯筝是谋害霈儿的凶手?这……这怎么可能……”
段凌也道:“裴大人,你是说冯筝杀了我哥哥?这怎会……”
父子二人不敢相信,冯筝一愣后,也赫然做怒,“裴大人,大庭广众之下你可有凭据?论朋友,我与段霈情同手足,身为部下,我更对他忠心耿耿,我何以会害他?!大家都知道我唯他马首是瞻,他死了我是半点好处也无,我怎会害他?!”
“你会不会害他,回衙门受审便知了!”
裴晏话音落定,九思几人立刻抽剑而出,冯筝下意识握住剑柄,然而眼下已是困兽之斗,他默然片刻,到底还是放弃了抵抗,他满脸歉意地看向段国公和段凌,“国公爷,二公子,看来我今日送不了段霈了,相交一场,我就送他到这里了,裴大人也是好意,我与他回衙门说个清楚便是了,莫要误了段霈的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