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霂面露疑惑,宁珏定声道:“殿下,皇太孙殿下当年的案子只怕还没完!”
宁珏说着自怀中掏出姜离写的文卷,“殿下请看,这是薛泠亲自炮制附子,又试验了许久的记录,李昀所下之毒根本不可能害死小殿下”
清秀的墨字条理分明,李霂尚未看完,一双眸子已危险地轻眯了起来,“是泠儿主动试验的?”
宁珏应道,“不错,她觉得此案还有诸多疑点,不能就结在李昀身上,便自己炮制了百斤生附子试了多种药量配伍,此番为了小殿下,她真的付出了许多许多。”
李霂表情沉重起来,“真是难为她了,既如此,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素玉姑姑可还记得当年广安伯施针之后,小殿下有何不适?”
去承香殿的路上,姜离继续探问,素玉道:“似是没有明显不适的,小殿下那时候一直病着,施针前后,没有多大好转,但也没有不适。”
姜离便道:“施针不比中毒,若有何不妥,患者很快便能出现异常。”
素玉不解道:“姑娘何以肯定?”
姜离道:“我跟着师父学医之时也苦学针道,对此算有把握,施针若出大错,患者不适必定明显,若是小错,那也像慢性毒药一般,日积月累才可造成损伤,此案我向多人打探过,说当年那广安伯施针‘有误’的记载只有三日?且还是当年一众不擅针道的御医指证,若只三日,我实在无法想象堂堂太医令会治死人。”
见姜离说的笃定,素玉也有些迟疑起来,“奴婢虽不懂医理,可此案定在广安伯身上,当年娘娘也不解了好一阵子,无论是娘娘还是小公子,还是宁家老爷,都认为殿下若是被人所害,那一定是有幕后之人指使,而非简单的‘意外’可定论。”
“但当年严审许久,广安伯一来不认罪,二来更未说自己是受人指使,也因如此,这几年来娘娘和小公子始终没有放下,直到月前查出李昀,这一切才有了最好的解释,只是我们都未想到,原来李昀也可能不是罪魁祸首。”
多年来李翊之死乃宫中禁忌,素玉更不敢妄自在宁瑶面前提起一字,如今姜离帮了这样大的忙,素玉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那广安伯,当年罪责定在他身上,奴婢和娘娘起初也是不敢尽信的,魏氏是时代医家,祖上得伯爵之位,也是因其曾祖乃军医出身,据说凭借一人之力治好了军中疫病,令太祖陛下大胜定江山。这是其一,其二,这个广安伯也算得上惊才艳艳,他其实是魏氏家主的私生之子,全靠着医道上的禀赋认祖归宗,继承爵位,后来年纪轻轻做了太医令,他和他夫人悬壶济世,长安城中无一不称道。”
魏阶当年认祖归宗颇为曲折,姜离被收养之后,府中老人提过两嘴,但因年代久远又是禁忌,姜离所知并不详细,此时回想,越发觉得魏阶命途惨烈。
素玉接着道:“可有什么法子呢?当时那样大的祸端,必定得有人担责,广安伯是太医令,又是医道最为高明之人,他的治法被寻到错处,自然首当其冲出来顶罪,若是如此反而让那真凶逍遥法外,那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若真有错处自当担责,但我听闻广安伯府上下四十多口都被诛灭,若罪魁祸首不是广安伯,那他们一家人也太过冤屈”
姜离面无表情说完,素玉心腔发紧道:“这些话稍后奴婢会转达给娘娘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娘娘更想查个明明白白了。”
姜离轻轻松了口气,这时回头去景和宫看,道:“太子殿下还不知此事?”
素玉叹道:“太子殿下和娘娘的想法一样,此前好容易查明是李昀,一颗心也算落到了实处,此番又现疑点,娘娘心绪难平,也未敢立刻告知太子,七月底要祭天,太子负责安排此事,这几日尤其忙碌,不过这会儿或许已经禀明了。”
姜离了然,便道:“太子殿下是小殿下的父亲,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他力主查到底是最好不过。”
素玉应是,眼见承香殿近在眼前,便止了话头。
待到了凝香馆之外,素玉道:“姑娘请吧,那奴婢便不多陪了”
姜离应好,素玉前脚离开,后脚香雪迎了出来。
经了前日之事,香雪看姜离的目光有些忌惮,待入了绣房,便见郑文薇披散墨发依靠在床榻之上。
她淡淡地横过来一眼,面无表情道:“薛姑娘不要以为那日口下留情了,我便真会让姑娘为我看诊,姑娘做做样子就行了”
姜离挑了挑眉,近前时,便见郑文薇身上盖着锦被,但她床里的位置,却堆放着几样不该出现在床榻上的物件,姜离一扫而过,便见是一件湘妃色缂丝兰纹毛领冬袄,几册手写佛经,还有一个红木雕花的锦盒,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有了年头。
姜离在床边矮墩坐下,“娘娘放心,前日之事已过去,我不会再提,娘娘自己也不必耿耿于怀,我是医家,今日只是按吩咐行事,请娘娘伸出手来。”
见姜离拿出脉枕,郑文薇猝然转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姜离不疾不徐地与她对望,不过片刻,郑文薇自己先败下阵来。
她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奉太子之令为娘娘看诊。”姜离神容平静。
郑文薇咬牙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如此好心,你明明知道了……我不信你没有告诉太子妃,如今这般惺惺作态,是想看我害怕?是想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