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是武功绝世就好了,可她不是,她护不住那些古越族人,战至最终,身边护卫尽数死去,连她自己,也身中十多箭吐血而亡……那是我们的长公主啊,年仅十五便代父出征的长公主啊,就那么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庆阳公主满腔悲怆,又厉声道:“父皇!你好狠的心!那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可她的尸体被送回来之时,你看不到她身上那么多腐烂的伤口吗?!她是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可那么多华美的绫罗,也盖不住那些骇人的伤口啊,这么多年,她的冤魂都不得安宁,父皇,你凭什么心安理得的坐享江山?!”
庆阳公主声声啼血,淑妃明知她是错的,却听得泪流满面,她凄凄看着景德帝,“陛下,这、这一切是真的吗……”
“乱、乱臣贼子!根本不是这样!是那古越族自己占据了天险之地,是他们先自己不愿离开族地的,你休要欲加之罪!宁阳是朕最爱的孩子,朕怎么可能不爱她?你这逆女,这不过是你闹出这么多祸端的借口,你……”
景德帝颤声叱骂,身子也左摇右晃起来,淑妃一把将他扶住,关切的话却再难出口,她只看向庆阳公主,道:“殿下,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他们又是谁的女儿又是谁的父亲?这不是你如此作恶多端的理由啊!”
庆阳公主冷笑连连,“是这世道逼我的!逼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父亲,只能去信那邪道天尊,逼我……逼我个个害死自己的兄长,只有他们都死了,死绝了,才有我的一丁点儿机会,如果我生来就有争储的权力,我又怎会走上今日这一步?!宁阳姐姐已经够厉害够大义了,可她得到了什么?!父皇,你根本不配做我们的父亲!”
此言句句诛心,景德帝牙关咯咯作响,再也支撑不住地往身后倒去。
淑妃和于世忠忙搀住他,便见他瘫倒在地后,指尖依旧颤颤巍巍地指向庆阳,似乎有千万句叱骂难出口,待看到李策站在庆阳近前之时,他又道:“李策,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此等乱臣贼子,你还不杀了她?!”
满场众人早就迷惑李策为何不怕庆阳公主,只有姜离和裴晏一脸沉痛地看着他。
李策看着景德帝,忽然问:“陛下,您还记得我父王吗?”
景德帝面色青白,眼底更有一瞬茫然,李策凉声道:“我的父亲啊,替您平三王之乱的父亲,是如何死在了您的毒酒之下,您都不记得了吗?”
景德帝混浊的眸子圆瞪,李策又道:“我父亲和当年的清河王是至交,他不过是对那些妇孺下不去手,便被您怀恨在心,就在他以为他一腔赤胆忠心,能成为您左膀右臂之时,您还是对他动了杀心”
李策素来纨绔,嬉笑怒骂才是他,此刻他的神色却格外苍凉,“这便是您的帝王之心啊,在您的心里,天家没有兄弟,没有父子没有父女,而那些被误杀,被冤杀的朝官与百姓,他们每一个人都死在您签发的御令之下……”
他猝然一笑,“这难道不也是你为君不明吗?”
李同尘惊痛地看着他,“寄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快过来”
景德帝手背上青 筋毕露,气得神志都失了大半,他断断续续道:“来人!拿、拿下他们,不论死活,调箭手来,拿下他们他、还有他们,全是乱臣贼子!”
景德帝怒到极点,甚至指向裴晏,“他母亲,还有他母亲”
姜离面色大变,但裴晏听见这话却似乎并无意外,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寒芒过处,映出他愈发冷冽的眉眼。
“陛下,臣知道,臣的母亲这些年一直心怀恨意,实在罪无可恕。既如此,请陛下褫夺她郡主封号,褫夺裴氏国公爵位”
微微一顿,他又道:“母过子偿,请陛下将臣贬为庶人,臣愿意带着母亲和祖父、祖母,永世不踏入长安城一步,请陛下允准。”
景德帝一愣,“永不踏入长安一步?你……连你也……你可知朕对你寄予多大的期望!朕把你当做你父亲一般,你离开长安,与叛朕何异?!”
景德帝竟像真的伤心了,又道:“你、你母亲有罪,你身为刑狱官,只需惩治你母亲便是,朕、朕不兴株连的,不会将你视为乱臣……”
裴晏深深地看着苍老的帝王,压抑多年,他这一刻终于忍不住问:“若陛下真能做到,那臣想问问陛下,臣的父亲当年何罪之有?”
裴晏一顿,凉声道:“今日之后陛下不会信臣,万方之罪,臣白身以偿,适才,臣的母亲已离开长安,也请陛下念在裴氏世代忠良,准臣所请。”
一听高阳郡主竟被裴晏私自送走了,景德帝唯一一点不忍也散的干干净。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怎敢?!你父亲,你父亲是自讨苦吃,他本不用娶你母亲的,是他自己不听朕的话罢了……”
景德帝怒意勃然,指着裴晏的手都颤抖起来,“若、若是你父亲在此,他一定不敢对朕说这些!他一定不会背叛朕!”
裴晏听着,眼底生出痛色来
“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陛下,臣不是臣的父亲。”
他握紧三尺长剑,一声比一声决然,“臣效忠陛下,难绝不会任陛下处置,如今邪道真相道尽,臣临别之际,只一愿恳求陛下,若陛下还记得沈栋沈大人的治水之功,请您下诏为沈大人雪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