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卿垂眼愣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那……另一道圣旨,又是什么?”
柳君泽忍不住轻叹一声,低声道:“另一道,是皇上下旨收梁王的长房长孙为养子,并指定其为嗣子……”
“……他这样,到底算什么意思?”柳舜卿喃喃发问。
柳君泽凝眸看着儿子,语气也有些无奈:“他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么?裴家小姐成了他的妹妹,封了长公主,自然不能再做皇后;他有了后嗣,大家便不能再拿绵延子嗣、继承大统的事来劝谏他……”
“难道……就没有人出来反对么?”
“这是直接发布圣旨,又不是朝会议事,谁敢站出来挑战皇上的权威?更何况……谁又能知道摄政王心里是怎么想的?公然反对,等于同时跟皇上和梁王双双作对。”
“连裴将军也不敢出来说话么?”
“裴家又没什么损失。虽说少了一个皇后,但多了两个公主,同样是无上的荣耀,他有什么话好说?而且,如今这位嗣子,虽然不是皇上的骨肉,但同样是先代皇帝的直系血亲,从血统上讲,并没有什么问题。”
柳舜卿喃喃道:“不愧是他,如此周密,实在令人无话可说……”
“是啊。这件事,皇上显然不是一时冲动。他思虑周全,干脆利落,根本容不得谁来反对。看来,他是当真不打算放你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韩少成:“不放大招,就没人肯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对么?”
第0072章 懂了
退朝后,梁王忧心忡忡跟着韩少成去了御书房。
一等对方坐定,他便忙不迭跪拜下去:“皇上,老臣有罪!”
韩少成忙走下来亲自扶他起来,温声道:“叔父何出此言?你我叔侄之间,私下见面怎能行此大礼?”
梁王抱着韩少成的手臂不松手,神色凄然惶恐:“皇上,你那道圣旨……你这是在怪我私下去找那柳家的小子么?老臣当真没有任何僭越的心思啊!”
韩少成垂眼道:“叔父多虑了。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你为这韩家的江山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我又怎会怪你?”
“那……老臣能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么?”
“君无戏言,当众宣读的圣旨,岂能随便收回?其实,叔父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从前,是我思虑不够周全,没能及早解决立嗣问题,才使前朝议论纷争不断,江山社稷不得安宁。今后,这件事有了定论,大家便各安其位,做好各自该做的事便是了。”
“可是……祖儿毕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将来,他的身份实在尴尬……”
“叔父尽管放心,我不立后不纳妃,今后便不会有亲生儿子。你我是骨肉至亲,嫡亲血脉,你的亲孙子,便与我的亲儿子无异。更何况,从韩钧那贼子手里夺回江山,你的功劳不比我小,这皇位传至你的后人那里,原本便无可厚非。”
梁王连声长叹:“皇上,不立后不纳妃,这实在前无古人……你这样,叫天下的臣民如何看你?”
“我只要在位期间做好一个皇帝该做的事,励精图治,勤政为民,内安百姓,外御强敌,那便问心无愧,又何必管他人如何评说?”
梁王跌足道:“那柳家的小子,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皇上你竟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韩少成垂下眼帘,神色转为黯然:“他原本一片赤诚,全心待我……是我对不起他,辜负了他……无论为他做多少,只嫌不够。更何况,不立后不纳妃,是出乎我的本心,并非为了他做出牺牲,在他那里,这些原本也不值一提。”
梁王沉默一瞬,黯然道:“皇上,老臣对你,也是一片赤诚,但你这道圣旨一颁,天下又有多少人会无端揣测起老臣的心思来,以为我向来便别有所图……”
“叔父,这便是你作茧自缚了。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一片冰心,又何必在意他人如何揣测?更何况,你本就与我父亲一样,是先皇后所出嫡子,名既正,言也顺,谁也没资格说你什么。”
“好吧……事已至此,我多说也是无益。只是……祖儿不过冲龄稚子,这件事对他,尚不知是福是祸啊!”
“叔父尽管放心,我不会因为立嗣,便早早剥夺祖儿的天伦之乐。束发之前,让他仍旧住在王府,由少安夫妻二人好生抚养,请太傅去王府授他以礼法和帝王之术,待他成年以后再进宫不迟。”
“好,如此甚好。”
送走梁王,韩少成盯着桌案上新送上来的奏折出了一会儿神。
已经习惯了每晚都跟柳舜卿睡在一起,清晨看过他安然酣眠的脸再去上朝,这样的日子,让他心里感到安稳又踏实。
而此刻,他已经一整晚加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见过柳舜卿了,心里只剩莫可名状的空虚和不安。
可是,若果真此刻去找他,又能说些什么呢?知道了他在早朝上做过的事,柳舜卿大概只会越发觉得他不可理喻吧?
他还必须时刻牢牢记着,他是皇帝,勤于政事是他的天命。奏折里的事,大多也容不得他拖延。
于是,他重新坐回桌案边,提起朱笔埋头工作。
等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发现竟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晚膳都还没有摆好。
安喜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提前传膳,被韩少成否决了。
强忍了这么久,他到底还是忍不了了。他决意去长秋殿跟柳舜卿共进晚膳。不管柳舜卿打算以怎样的态度待他,他都认了。
踏进长秋殿,药圃里的园丁还在干活,见他进来,纷纷跪地行礼,还有人偷偷抬眼打量他,像是对他这位天子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