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修捻了捻扳指,掠了眼身子笨拙的杨贵嫔,视线在后面的女子身上停留一瞬,“你二人在说些什么?”
皇上脸色淡淡,话里听不出喜怒,杨贵嫔心头砰跳,不动声色地扫向后面的明裳,皇上这般问,大抵是没听见她说出的话,六宫中有宓才人在的一日,皇上便把大半的宠爱都给了那女子,杨贵嫔岂会甘心。
她眼睫一垂,生出些许的雾气泪意,捏着帕子擦拭过眼尾,无力般倚靠到云秀身上,轻柔出声,“宓才人仗着圣宠,言语间冲撞嫔妾几句罢了,皇上别怪罪她。”
闻言,皇后不着痕迹地多看了眼面带泪痕的杨贵嫔。
李怀修敛眸,淡淡扫向站在一旁的明裳。没人看得清皇上眼底的情绪,更猜不透君心,便是皇后,这时也不知,皇上是向着怀了皇嗣的杨贵嫔,还是偏心自己的宠妃。
“宓才人有何话说?”
杨贵嫔余光扫着没见半分慌乱的女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手扶额,十分不适的模样,“皇上,宓才人也是无心之过,嫔妾都无事的。”
看似是在为明裳求情,但眉眼间显然透着委屈。
明裳一眼都没瞧杨贵嫔,她深深呼了口气,眼圈比杨贵嫔红得还快,还艳丽,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男人,贝齿轻咬过红润的唇瓣,扑通就跪下了身子,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嫔妾……是嫔妾不好,冲撞了杨贵嫔,嫔妾知错,请皇上责罚嫔妾……”
后面伺候的宫人跟着主子跪到地上,本是占了上风的杨贵嫔,瞧见这般,倏然愣住了神,宓才人这是要给她耍什么手段!
皇后看过皇上的脸色,轻声问道:“宓才人明知杨贵嫔怀着皇嗣,为何还要上前冲撞?”
明裳垂着眸子,日头照在那张小脸上,格外得楚楚可怜,她张了张唇,还未等说出话,身形忽然虚晃,幸而月香急快地从后扶住主子,她紧张着地搀扶住腰身,衣袖下的手臂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她猛然会意,泪水先掉了出来,倏地抬头,替主子委屈,“皇上,皇后娘娘,主子方才身子忽然不适,本想回宫歇息,不料贵嫔娘娘到此,主子只能硬撑着伴着贵嫔娘娘说话,想要先行离开,谁想被娘娘误以为主子态度敷衍,生了不快,贵嫔娘娘怀着皇嗣,主子素来循规蹈矩,怎敢冲撞!”
早在那女子不适之时,李怀修眉心拧紧,未及深想,下意识就想要去扶住那女子,很快,他就瞥见那主仆二人极为隐晦的动作,气得想笑,这女子小心思倒是多,险些都骗过了他。李怀修不着痕迹地收回眼,随之也忽略了方才因这女子忽然晕眩,心底一闪而过的无端紧张。
一旁的杨贵嫔终于站不住,方才还好好的,怎会说晕就晕。纵使她动机不纯,可宓才人就全然无错么!皇上难道看不出这女子是在装模作样,企图反咬她一口!
杨贵嫔心有不甘,“既然身子不适,就传太医过来看看,刚才宓才人与本宫说话的时候,可不见现在这样虚弱!”
“宓才人难不成是想装病蒙混过去,可知在圣前,是欺君之罪!”
杨贵嫔条条有理,掷地有声,只是如此一说,倒显得咄咄逼人,她丝毫不觉自己所言有何问题,本就是宓才人之过,她不信皇上能一味偏袒这个谎话连篇的女子。
一旁的全福海却是看得清楚,暗暗为杨贵嫔捏了把汗,杨贵嫔不知宓才人为何得宠,他却是清楚。宓才人在皇上跟前,做的事比这大胆的多了去了,皇上何时真正动过怒气,反而还颇吃宓才人这一套。
明裳倚着月香,眼眶通红,咬唇不语,那副模样如雨打得梨花,诱人可怜。她推开月香,强撑着道:“嫔妾不敢得罪贵嫔娘娘,贵嫔娘娘说什么,嫔妾认就是了。”
闻言,全福海目瞪口呆,杨贵嫔气得胸口起伏,当真要晕了过去。
李怀修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行了,传太医,送杨贵嫔回承明宫看诊。”
杨贵嫔倾时站直身子,启唇正欲开口,李怀修冷淡地掀起眼皮子看过去,杨贵嫔脸色僵得难看,却又不敢出声再语。她福了福身子,全福海立即上前,送杨贵嫔回宫。
说到底,还是杨贵嫔用错了手段,明知近来宓才人颇为得宠,杨贵嫔又何必跟宓才人过不去。
今日皇后本是与皇上商议年宴之事,不过眼下,皇上大抵也无心再听。她轻轻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宓才人,屈膝福礼,“嫔妾明日将核对好地账册送到乾坤宫。”
李怀修点了点头,待人都离开,那女子还可怜巴巴地会在那儿,李怀修面色黑着,本想要这女子长长教训,冬日天寒风大,眼见着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愈发苍白,倒底不忍,“起来。”
伺候的宫人扶着明裳起身,这时倒也不哭了,只是眼尾的红意未退,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泪珠子,怎么看怎么惹人心疼。
她瘪着唇,哼哼唧唧,“皇上明知嫔妾受委屈,也不给嫔妾做主。”
哪还见方才半分虚弱的模样。
这女子便是会得寸进尺,李怀修根本惯不得她半分,他冷呵一声,“你想要朕如何给你做主?今日这事,闹大了对你有何好处!”
他要忙于前朝政事,哪有哪个闲心日日在后宫里护着她!
明裳依旧不满意,想到方才杨贵嫔有气无处发的神情,倒也解了些不忿。杨贵嫔有孕,确实影响颇大,竟像变了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