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党派纷争,六宫嫔妃勾心斗角,谁又能知道皇上的难处,体会皇上的苦楚。先帝爷不作为,大魏基业交到皇上手里就是个烂摊子,又连年天灾不断,皇上初登基那年,宵衣旰食,鲜少好眠,要承担的担子实在太重太重了。
全福海此时却是想,倘若宓才人守在皇上身边,定能想法子让皇上展颜欢愉,歇息片刻。宓才人虽总是惹得皇上黑脸,但有宓才人在,皇上才会有一丝寻常人该有的喜怒,而不是高高在上,万民奉如神袛的君王。
除夕年宴,帝后要一同出席,朝臣散去,皇后的仪仗适时到了乾坤宫。
全福海前去通禀一声,回来迎皇后进了内殿。
皇后今日梳了大妆,孔雀绿的宝石点缀,映衬明黄钗环鸾鸟,雍容端庄,华贵怡然。她福了身子,端上带来的食盒。
“皇上忙了一日,夜中还要饮酒,先吃些羹汤垫垫吧。”
李怀修点点,吩咐宫人赐座,淡下声,“皇后想得周到。”
不轻不重的一句,虽是夸赞,却不见多余的情绪。
皇后面色不变,柔声说了几句六宫近日的事,不知想到什么,顿住了声,斟酌一番,才开口,“嫔妾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李怀修语气平静,“皇后但说无妨。”
皇后便道:“杨贵嫔与徐答应同住承明宫,昨夜……”皇后微顿,轻描男人脸色,避开那事,继续道,“因昨夜之事,杨贵嫔与徐答应起了争执,今日一早,杨贵嫔位居主位,不见徐答应请安,便吩咐宫人去看,两人又生了口角,杨贵嫔月份大,动了胎气。”
“砰”地一声轻响,汤勺掷回了碗中。
李怀修已搁置下了羹汤,脸色生寒。
皇后叹息一声,“幸而太医去得及时,并未出差错,臣妾知皇上今日忙着前朝,才未叫人通禀。杨贵嫔身子不妥,臣妾本想嘱咐她不必去今日除夕宴,她却执意不肯。”
“让她去。”李怀修沉着脸色,眼底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皇后心惊地捏紧了帕子,垂首应声,心中却是知晓,杨贵嫔的恩宠,已然散尽了。
第049章
彼时明裳正在内殿梳妆, 一早承明宫闹得动静大,听闻徐答应生生挨了十个巴掌,幸而太医赶到及时, 杨贵嫔腹中皇嗣才没有损碍。有人不禁失落, 但这些事都与明裳无关,再过一个时辰就是除夕年宴, 外邦来贺,举国同欢。
年宴设在建章宫,张贵人身子不适, 留在听月坞养胎,并未出席。嫔妃们以为经今早那一遭,杨贵嫔也会留在宫里,不想,六宫嫔妃坐得差不多时, 杨贵嫔扶着隆起的肚子, 坐去了丽妃下首。没多久, 徐答应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入了殿落座。
后宫再有争斗,也不能斗到年宴上丢人现眼, 嫔妃们面和心不和, 交相换盏,闲谈趣事。
两刻钟后,帝后一同入殿。歌舞奏起,众人祝君王万年,大魏万年。在强盛的国力碾压下, 外邦即便不甘称臣,也不得弯低了腰身, 以求帝国庇护。
杨贵嫔吃了安胎药才过来,殿里生着檀香,她闻着蹙眉,有些不舒服,便捏了帕子抵住鼻尖。
这番情形落在旁人眼中,难免有装模作样的嫌疑。丽妃身子不见好,仍旧来了除夕宴,妆容为她掩去了几分病态,观赏歌舞间,余光瞥见杨贵嫔渐渐有些不适的脸色,她拧了眉,随口道上一句,“杨妹妹有孕不适,不如回寝殿歇歇身子。”
杨贵嫔下意识看向高位的男人,眼神中有几许期盼,李怀修放下酒水,眼眸未抬,淡淡道了一句,“朕吩咐宫人给你备撵。”
杨贵嫔强撑着挂上笑脸,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嫔妾想留下陪着皇上。”
作壁上观的皇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眼,唇边浮起一丝轻笑。
倘若杨贵嫔识趣,就该知晓,此时应顺着皇上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承明宫养胎,再折腾下去,把肚子里的皇嗣折腾没了,届时醒悟可就晚了。
明裳不胜酒力,吃了些甜酒面颊绯红,脑中发晕,她怕失了仪态,低声嘱咐绘如扶她出去走走,醒醒酒气。
没人注意,低位嫔妃的席位少了几人。朝臣席上,却是始终有一人,自入了内殿,目光就不曾从那处移开。
同僚与柳絮白对酌,奉承他如今可是御前的大红人,柳絮白承了酒水,面容青隽,分明的指骨握着酒盅,面容含笑,谦和疏离,温润如玉般的青年公子。那同僚是与柳絮白同去赈灾的参军武将,他目露欣赏,不禁多聊了几句,“某不才,家中有一小女闺中待嫁,不知柳大人可有意与某结为姻亲。”
两性结好之言,本该与父母商议,但那同僚是一武将,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当下提出来,也不是要探探口风,以免让人捷足先登。
柳絮白眼眸闪烁,不动声色地客套推拒,“江大人看重下官是下官之幸事,只是下官为报君国,并无成婚之意。”
那人抱憾离开,与柳侍郎共同主事数月,柳侍郎为人,他自是信得过,只是可惜了……
柳絮白眼睫垂下,撂了酒水,那处已没了人影,他招来侍酒的宫人,低语吩咐。
……
已至深夜,这是明裳入宫过得第一个年关。
绕过抄手游廊,往前便是一处热泉。明裳扶着绘如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坐下,天冷,走了这一段路,明裳神思已经清明,但她还不想太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