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人扶着身子姗姗来迟,她的席面正在明裳下首,开了春,张贵人也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过了头几个月,折腾人的劲儿过去,她气色渐好,人也渐渐丰腴。
一早因湿了裙裾,耽搁了时辰,张贵人福身告罪,皇后温声,“你身子重,不宜久站,快坐下吧。”
一句身子重,不由得让亭中嫔妃的目光纷纷落向了张贵人的肚子。再有四个月,张贵人就要临盆了,杨贵嫔早了三个月生产,诞下一位公主,不知张贵人这肚子生的是男是女,倘若是个皇子,当真是祖上积了阴德,有皇长子这个名头在,便可保张贵人一生荣华富贵。
春日除了旧衣,徐答应多看了两眼张贵人腹部的高隆,不由得出声,“张姐姐这肚子,好似比贵……杨才人那时的要大些。”
她习惯称杨贵嫔,过了这些日子,还未习惯,承明宫那位,早已失了圣宠。
嫔妃们想起杨才人是谁,这番话,让亭中的嫔妃愈发朝张贵人盯了过去。
如此架势,还真是叫人心惊。
张贵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不紧不慢地抚住隆起的肚子,柔笑,“太医说这一胎养得好,难免大些。”
御膳房的糕点送上席面,稍许,外面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附耳到王采女身侧,王采女位份低,坐在末位,本该无人注意到,偏生王采女听了那宫女的消息,面色僵硬,又气又恼,徐答应瞧见,顺口问了一句,“王采女这是怎么了,一脸苦色,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不满这呈上的席面。”
徐答应是乐得挑唆,她不痛快,也不想让旁人痛快。
王采女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奈何徐答应位居上位,不敢逾越上头那几位,对付她一个小小的采女绰绰有余。
王采女只得起了身,解释道:“嫔妾家中昨儿送进了桃花酿,嫔妾是叫秋儿去取了,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尝鲜,却不想宫里头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打碎了罐子,嫔妾不禁懊恼。”她顿了顿,似是无意又道,“秋儿回来时,倒是巧了,在御花园遇到了圣驾。”
这话一出,本正赏花的嫔妃顿时兴致不高,听闻皇上到了御花园,哪还坐得住。
明裳倒没多大兴趣,毕竟,她一连三日侍寝,实在有些吃不消,倒巴不得圣驾宿在别处一夜,也好让她歇息歇息。
旁人要知道明裳心中所想,定会气得眼圈发红,日日承宠的人哪知晓她们无宠的苦楚!
亭中众人心思各异,终于有人坐不住,委婉地出声,“嫔妾听说御花园来路的桃花开得正好,不如嫔妾等陪娘娘一同去那处赏花。”
那嫔妃好似也知自己心思太过明显,面颊赧然,手心紧张得掐出了汗水。
皇后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眸,“今岁桃花开得好,那便过去看看。”
得皇后准允,一众嫔妃松了口气,纷纷迫不及待地起身,一面抚着鬓发,一面捋过裙摆的褶皱,有几人甚至压不住脸上的喜色。
皇后漫不经心,将妃嫔们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要出亭中时,张贵人扶着宫人的手走得很慢,行到皇后身前,屈膝做了礼,“请你娘娘恕罪,嫔妾觉得累了,想要回宫歇歇。”
众人盼着张贵人先回宫,有了宓贵人在,她们想与皇上说句话本就不易,张贵人再到皇上跟前,让皇上注意到,她们什么时候能入皇上的眼。
皇后点头应下,又嘱咐了伺候的宫人,好好照顾张贵人。
明裳扶住了张贵人的手,朝皇后做了礼,“娘娘,不如嫔妾陪着张贵人回宫,也稳妥些。”
皇后眼眸深了许多,她笑着,“宓贵人办事妥帖,本宫放心。”
走了一个张贵人已叫嫔妃们欢悦,宓贵人竟也要先行回去,嫔妃们心中简直狂喜,受宠的嫔妃不在她们中间,皇上能注意到她们的机会岂不是更大!这下谁能入皇上的眼才真的是全凭本事!
要去桃林,还要过一条青石子路,知晓皇上此时正赏桃花,嫔妃们哪还有心思去赏御花园的春景,心中急切,恨不得现在跑过去拜见圣驾。皇后娘娘却仿若不明她们这些人的心思,像极了真的是在赏景,走得端庄沉稳,不紧不慢,时而与伴在身边的姜嫔说上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桃林渐渐现在眼前,已有人看见了金珠垂帘的銮舆,眼眸顿时星亮。
姜嫔朝后瞥了眼,唇角噙笑,目光看向远处的圣驾。
见到皇上,本就先发现圣驾的王采女自是不愿这种机会叫旁人得了手,她先轻唤出了声,“嫔妾请皇上安。”
王采女面容娇羞,桃花乱落,红雨之下,女子也是一番小家碧玉的姿容。
远处,本是得闲赏景的李怀修听见自己后宫的嫔妃在向他问安,不耐地拧了拧眉,转身,见到远处嫔妃们粉裙红鞋,争妍斗艳,竟不止是后宫的一个嫔妃,脸色顿时黑了,头疼地转了圈扳指,不咸不淡地冷睨了全福海一眼。
全福海被皇上这一眼盯得心口突突直跳,他也没想到,今儿御花园怎么聚了这么多主子,没待上一会儿,六宫的主子娘娘们不知打哪竟都冒了出来。他抹了把额头凉汗,这回可真不怪他,皇上兴头上来,要赏宓贵人爱吃的桃花,说来就来了御花园,可是给他准备的功夫都没有。
沁着桃花甜香的风拂过人面,六宫一群的莺莺燕燕,面若芙蕖,或娇羞,或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