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低头跑了出去。
及至两队人马拉扯得越来越不像样子。
“住手,都想死不成!?”
梁姨娘与王燕婉陡然听见这冰寒刺骨的声音,还未见其人,都吓得手忙脚乱地撒开了手,捂着自己掉了的发髻,王燕婉还忙抽出自己怀里的帕子,遮住自己满是青红的一张脸。
众人见半年不见的侯爷忽然出现在面前,适才还张牙舞爪、骂爹喊娘的,此刻都趴在地上,噤若寒蝉、冷汗满身。
“大伯...”
“褚修...”
六年过去,沈卿司浑身气度更添八分冷寒阴郁,从未见喜色,看人目色如刀,冷飕飕入骨。
“梁姨娘、王燕婉,禁足一年,罚月钱...十年!”
二人听了皆是一惊!
十年啊!
那得是多少银子!
以后,可要怎么活啊!
正要求情,可一对上那吃人般吓人的双眸,二人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恨,这场架打得,也实在忒贵了些!
“参与打架的,各打五十大板,扔出去。其余看热闹不劝阻的,罚月钱一年,各打三十大板!”
人群连一声都不敢出,只个个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
他遥遥望见那躺在榻上默不作声的二弟,摇头,远去。
沈卿司是不愿意回来的,这里有太多关于她的记忆和痕迹。
一回,总要伤心。
六年时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外头,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才让沈府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
“大哥看了我这样,可是心满意足了?”
沈卿司停下脚步,穿堂的风吹过他的半头白发,檐子的阴影落在沈卿白一张苍白的脸上。
“当初大哥以箫娘之命逼迫我和王燕婉成婚,可是就想看见如今的景象?”
沈卿司转过身去,看着地上薄薄一层雪。
怎么她走了,连雪也这样的吝啬?
她当初,是最爱塑雪狮子的...
“你可是在怪我?当初我和大母给你铺好了路,是你自己不争气,一张文书辞了官,白白浪费了我和大母的心意!...既然你愿意做这毫无用处的废物,我沈家还养得起。”
沈卿白知道根本和他说不通,这么多年了,他试过多少次。
“听说,大哥最近也再给小妹物色夫君?...只盼望她,别再走我的老路便是...”
“我为她相看的是当今状元,那人正值年华,又无父无母,小妹嫁过去,连女子最为担心的公婆关系都不用处,我还不够疼她?”
“那不是她想要的,而是大哥想要的罢!我们两个的婚姻,不过都是给大哥铺路的工具!”
沈卿白看着大哥两鬓黑白间生的头发,也有一丝的不忍。
他知道,这些年来,他也并不好过。
自从那人走了以后,大哥一夜之间白发横生,一时间竟然去自戕!
那时,幸好大母尚且还康健一些,以沈家家族之念,将失了魂魄、倒在血泊里的大哥拉了回来,休养看护了整整半年,大哥才能下地。
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冷得像冰似霜雪,再未笑过。
“...呵、看来咱们沈家的三个子女,外人瞧着光鲜亮丽,原都是没有福气的...”
说完,又失了魂一般,踉踉跄跄地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叶初哥哥来接你了
桑桑出事的那日,沈卿司正在战场拼杀。
送信儿的八百里加急,他一时悲怆难及、难以置信,两军将领对战之际,连刀都拿不稳,多次分神之下,竟被人当场砍去一臂!
及至他拖着缝好的血淋淋右膊日夜奔回青云城之际,早已不见她的行踪。
他不信,那样鬼精灵的她,又岂会这么容易的就殒命洪水?
她是会凫水的!
而且水性极好!
既然桑海能活下来,她定然也可以!
不眠不休、马蹄不停地寻了她整整三个月。
河道尽头,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尸骨和畜骨,白森森的裹着黑泥灰浆的衣裳,皱巴巴的系成一团。
他一个个的洗净,一处处的辨认。
于一个淤泥深坑里,一个蜷缩环抱的尸首处,寻到了那身她常穿的豆粉连裳,那尸首的腰间,还紧紧系着他给她的回首小龙玉佩。
泪血染杜鹃,千思碎白骨。
沈卿司,一念白头。
他把自己与那白骨关在一起整整七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还是霍老夫人推开门,将失了魂的他拽了回来。
后,霍老夫人在上,沈卿司与那身白骨拜了天地,桑无忧的名字终究是入了他的族谱。
他以正妻之礼将那身白骨下葬,下葬当天,几欲昏厥。
从此,性情冷寒孤僻,却对青云城的流民施恩厚待,广济民福。
他,却越来越颓白无色。
此刻站在沈卿白的面前,不见悲喜。
“万物再大,大不过血缘去,此后咱们沈家怕是要经历一场风雨,难保有失...”
沈卿白虽不做官了,可也听说过些朝廷之事,蹙眉问道,“难道连大哥身为侯爷,又拥兵在手,也不能躲过这风雨?”
“朝中做官犹如浪上弄潮,哪有那一帆风顺的事儿,况新皇来势汹汹,才刚安定些的澧朝随着先皇驾崩,即将又迎来新一波的清洗行动...”
“这里可有咱们沈家!?”沈卿白急忙追问。
沈卿司这些年觉得自己日渐老去,明明是壮年,却早已有身心百创之感,也不如过去般的凌厉不容置疑,看着眼前唯一与自己有血脉的兄弟如今这仓皇骨瘦之感,不觉顿生疑窦困顿。
自她去后,他自惑的时候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