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没了父亲母亲的他,早就把大母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只是此间一世,他也要失去自己最后可以停泊依靠的港湾。
此生唯有漂泊。
回京的马车当晚就已经出发。
和沈卿司一同回去的,还有桑桑和千帆。
坐在马车里的桑桑到此刻还不清楚,在沈卿司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要自己与他同回京城的时候,自己为何没有拒绝。
或许是他的面容太过悲戚,触动了她的可怜之心,也有可能是他那和千帆一般的双眸一旦噙了眼泪,她就抑制不住地想去心疼...
“娘亲,我好困...”
千帆伏低在她的膝盖,桑桑一下一下似有若无地拍着他的小肩膀,“困了就睡罢,娘亲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话才说完,手下的小娃娃就已经陷入了梦乡,一枕黑甜。
这马车里被哄得又暖又温软,虽然行路很远,可马车却始终不疾不徐,并不让她觉得很颠簸。
她掀开车幔朝外望去,打头的那个玄衣男子明明背脊挺直到几乎僵硬,身后也跟着桑海铁林和一干的手下,可看起来仍旧是形单影只。
车辙压在雪地上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偶尔还有车轮压到石子,车身就和车柄发出“吱悠悠”的摩擦声,在这宁寂的雪夜里本是十分的催眠,可整个队伍却笼罩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寒。
只是这样的情景她也无法改变,人有悲欢离合,自古难全。
她打落厚重的车幔,将身子微微向后倚靠,带着莫名的愁思,也渐渐入了梦乡——
这一夜的梦境颇多,又颇为零碎。
直到她清晨醒来的时候,竟然一个梦境都不记得,只是觉得身子又困又乏累。
千帆还在她的身边睡着,整个小身子都被厚厚的棉被所包裹覆盖,嘴角边上还流出晶莹的口水,正是睡得香甜。
她不由一笑。
若是让她的千帆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她怎么都是愿意的...
父母之爱子——
思及如此,她忽然想到什么。
车行一夜,都未曾停止,她才打开一个缝隙,就有外面的冷风不讲理地钻了进来,叫她才困顿醒来的精神猛然一震,她忙又打落。
低头看看千帆,好在他裹得足够紧实,眉宇仍旧一片温静,显然还沉醉于梦乡之中,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冷风所打扰。
她又给千帆掖了掖被角,随手拿起手边的兔毛大氅披在身上,猛然掀开车幔后又赶紧放下。
马夫看见她也是十分惊讶,“夫人?这么冷您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还是快回车里去罢!”
她的车是沈卿司特意定做的,和普通马车只有一层薄薄的木板不同,里面足足有三层的木板,里面还夹着细密的棉花作为补充,再加上一路上的炭火和汤婆子就从未断过,所以即使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赶路,在这马车上的人却也和在自己家中别无二致,只是多些难以避免的颠簸和动静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所在的马车会更重,需要足足六匹马才能拉稳,行路起来自然会慢很多,因此整个马车队伍的速度尽管日夜兼程,却都是有限的。
“停车罢。”
马车停住,她招手身边的跟从,说了几句后,那跟从便骑着马快速朝前面的队伍去了,不一会儿,整个车队就都停了下来。
她身披雪白大氅,站在一棵满是雾凇沆砀的柳树之下,望见沈卿司披着风雪寒霜,阔步而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重回京城
桑海遥遥望着身后树下的两人。
一人一身雪白绒暖,一人一身玄黑冰冷。
明明是两个视觉的极端,站在一起却又是那样的和谐融洽,仿佛天地,又似黑白。
明明水火不容,却又不可分割。
谁都离不开谁。
不知她说了什么,只见侯爷那一直僵直的脊背微微颤动,忽然间,不管不顾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中。
片刻后,翻身上马,朝着他们所在的前方奔腾而来。
他看得清楚,侯爷的脸上不再是僵冷,而是带着一股奇异的微微泛红,犹如冻了一季的枯草猛然遇到了第一滴春雨。
虽然料峭,却已有了生的归还。
“铁林即刻随本侯回京!桑海留下守护她们母子身边,务必将她们给我安稳送回沈家!若是出了丁点差错,桑海,提头来见!”
“手下得令!”
“手下遵命!”
......
沈卿司的那一小队扬起马蹄迫不及待,很快就消失在了桑海的视线里。
桑海回身望去,只见姐姐已经上了马车,遥遥朝他比了一个手势,他心神落定,转身,“启程!”
沈卿司把大批的精锐士兵都留在了他们的身边,尽管如今的天下动荡不堪,可路过的几个小毛贼看到这样的架势,便是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了。
一路上倒也清净了不少。
永州到京城本是十日的路程,桑桑带着千帆一路走,缓缓终才算是到了京城。
路途其间也不乏有沈卿司的人来来回打听,不过只是看她们路程是否畅通,二人是否安然无恙,其他的倒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她也自然没有多问,只是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了。
及至车队终于进了京城,千帆左看右看的,又不时地发出惊呼。
“这就是京城啊,真是大,还真是和咱们永州不一样...娘亲你瞧,这里的房子都建得格外的大!格外的好看!”
京城道路上的建筑自然是雕梁画栋、威武气派,这样的房子走遍永州几乎也找不到几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