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流萦绕心头,青鸾抚着小腹,含泪轻轻颔首。
伯父与兄长说得没错,她应当照顾好自己,不该再像先前那般消耗下去。
她还有家人,如今又有了这个孩子,往后的路途漫长,她是时候重新站起来了。
青鸾底子不弱,经过半个月的大补,整个人终是丰腴了些,不再显得会被风吹散似的单薄,气色也更胜从前,愈发娇艳。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李昭更是等不及,早早下了手谕,以清剿逆党之功,将她拜为尚书,统管宫内事务并允其参政议政,辅佐他批阅奏章、文书。
前朝虽有女官参政的旧例,但在本朝,青鸾还是第一位女尚书。
好在大多朝臣都亲历了淮南王父子的宫变,看见过青鸾手起刀落,奋勇杀贼,比男儿更为飒爽的英姿,内心对她皆有几分钦佩。
故而,当青鸾一袭艳红官袍出现在朝堂上时,众人会客气端肃,与她互行士人之间的大礼;也会在散朝后,同她分析未来与北魏的攻守局势。
更有年轻的未婚官员,时常借由同僚问候名义,登门造访。
于是,霍远山便愈发忙碌起来了。
他不仅要一边在祠堂频频上香,感恩祖辈积德,让霍家出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还要一边在府门前,指挥霍长玉及一众下人,将怀着供自家玉白菜心思的年轻官员赶走。
但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李昭继位后,按宁晏礼留书所言,开了一次恩科,以培养新兴的寒门势力,制衡世家。
新登科的状元郎倒也争气,一表人才,清正端方,很快便成为年轻一辈文官中的佼佼者。青鸾明白宁晏礼的用意,自然也在李昭面前对他多有提携。
一日,这位状元郎打着请教的名义,邀她煮茶小叙。
孕中虽不宜饮茶过多,但青鸾以水代茶,也与之聊了许久。
二人从朝中形势,谈到世家格局,期间状元郎对青鸾照顾有佳,又礼数周全,只是聊着聊着,话锋就从公事渐而聊到了私事上。
“下官早闻尚书大人斩杀逆贼的事迹,本就钦佩不已,”状元郎一身白衫,温润诚恳:“近日在朝中相处,内心对大人更是愈加仰慕。大人若不介意,私下里可唤下官的表字。”
青鸾搁在唇边的瓷盏一顿,少顷,露出一个从容疏远的微笑:“裴侍郎客气了,你我本为同僚,自当互敬互爱。”
随后,她望了眼窗外:“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府去了。”
说着青鸾便撂盏起身,告退离开。
谁料,那状元郎竟也紧跟着起身,拦在了她面前:“大人留步!下官还有话要说!”
青鸾抬眸看向他。
状元郎稍适酝酿,刚要情真意切坦言自己的感情,甚至愿做青鸾腹中孩子的后爹,却不想正待此时,忽而有什么东西从二人之间嗖地飞过,下一刻,只听“哐当”一声,茶炉竟应声翻倒!
茶壶滚落在地,啪嚓摔碎,茶水稀里哗啦淌满桌,顷刻之间,狼藉一片。
青鸾与那状元郎同时一惊。
青鸾唰地将雅间的锦帘掀开,目光迅速扫过大厅。
茶楼不算嘈杂,各桌客人或是品茗闲谈,或是低声言笑,根本无人对她这边的异动有任何反应。
青鸾秀眉微蹙,狐疑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角落处的桌案旁,一个背对着她坐的客人,拿起了身边的外氅和木杖,向门外缓慢走去。
那人一袭青衫修长,裹着劲瘦的腰身,显得十分挺拔,可惜的是,他腿脚似乎不大便利。
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木杖,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仿佛半个身子的力量都撑在上面,在几位女郎惊艳却又惋惜的目光中行至门前,披上鹤羽外氅,由茶楼小厮扶着迈过门槛,步入风雪。
第135章 第135章
茶楼的事青鸾放心不下,好在经司白派黑甲军查探,排除了谢辞手下残党报复的可能。
然而蹊跷的是,那状元郎后来数日都未能上朝,据说是当晚走夜路不甚掉进了河沟,整个人摔得鼻青脸肿,吓得高烧不退,连说了三天三宿的胡话。
此事在朝中成了众人笑柄,但传到青鸾耳中,却让她莫名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加上之前在东市看到的卖伞摊子,即便宁晏礼的尸骨已葬于邙山,他死去的事实也已盖棺定论,甚至就连青鸾自己都无数次进行自我劝慰,可她心底的希冀,却仍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因此,她后来又去了一次茶楼,问了大厅的伙计,彼时可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客人进出。
伙计们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门口招呼客的小厮急着讨赏,绞尽脑汁才想起确是有位与众不同的客人。
“那人与旁人有何不同?”青鸾摒退旁人,将那小厮叫到跟前回话。
“小的记得那日飘着小雪,那郎君只身前来,因他跛着脚,还是由小的搀扶才好跨过门槛,故而有些印象。”小厮躬身道。
“跛脚?”青鸾狐疑:“然后呢?”
小厮嗯了一声:“那郎君身量很高,有些清瘦……拄着木杖,手指长,肤色白……腕上还有道旧疤。”
青鸾闻言一窒,心脏怦怦加速:“还有吗?”
小厮挠头寻思片刻:“……没了。”
“就只记得这些?”青鸾急着追问。
“不瞒女郎。”小厮怯声道:“那郎君披的大氅看着十分贵重,腿脚又不大利落,小的怕冒犯了贵人,当时只顾着小心搀扶,注意脚下,根本没想着抬头多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