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青就喜欢被注视着。
他觉得旁人也认同他,平时那些人和时有凤关系亲近,不过是碍于大当家的面子。
时有凤又善于哭哭啼啼的骗人,但大家肯定都和他一样,只是静静看他装罢了。
“他现在不出来挖野菜,那他吃的那份就落在了我们身上,平日他又没给我们什么好处。”
浣青见众人都没出声,拱火道,“你们说是不是?”
金霞婶子做生意嘴皮子可不是好惹的,开口道,“听你这么说,你就是酸没占到小少爷的好,背后说三道四。”
“我看你平时干活哪次不是偷懒耍滑,咱们见你是年轻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自己倒好还有脸说小少爷。”
眼见要吵起来了,周婶子大大咧咧道,“哎呀算了,浣青没爹没娘又没兄弟,让着他让着他。”
金霞那斤斤计较一干到底的气势收了,周围看热闹的神情都变成了可怜的眼神。
浣青眼睛、脑袋、后背如有针扎,这比骂他打他还难受。
正当他准备发作时,一个妇人从小路赶来。
见一群人还站在原地不动,扯着脖子不耐烦催促,“浣青还没来吗?”
颇有些不爽的气恼道,“干什么啊,就他是少爷就他贵重?人家大当家夫人,小少爷现在都挖一筐荠菜了!”
“那浣青真是的,每次一到干活就推三阻四像上坟,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城里来的娇少爷,明明是土匪窝里土生土长的劳碌命!”
这话越骂越激动,不等僵硬的浣青反应过来,人都散了,背着背篓,拿着弯刀小锄头就走了。
浣青眉头抽搐定住般,脸色一青一红。
终于,他大吼一声:“她们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时有凤先走了,故意看着我在这里说时有凤!”
他就说大家怎么都不出声,感情就是等着他出丑。
浣青气的原地跺脚,指着小文鼻子骂,“你怎么给我一个错的集合时刻,你就是存心的!”
小文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不是,是,是他们临时改时间了,没有通知咱们。”
浣青这下更气了。
一旁王大见人都走了,看着怒气上头的浣青,他也不想触碰霉头啊。
但奈何夫人特意找到他,说要好好照看浣青。
他心里很感激夫人,要不是夫人出头教训王文兵,王文兵那性子还真不会给他当众道歉。
后面,夫人又给他送来为他娘祈福的佛经,只有天知道他娘知道王大当时像做梦一般。
王大看了浣青一眼,浣青立马凶,“看什么看?你有资格笑话我?”
王大忙挪开视线,想起夫人说浣青其实很好相处,多夸夸他就好了。
王大低声笨拙道,“哪里敢,你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我怕你掉队被老虎捉了去。”
这话确实很好地取悦了浣青。
尤其浣青刚刚还出丑恼怒。
紧绷攻击的神色一滞,浣青咳嗽一声,望望天,“那我和时有凤谁好看。”
这为难到王大了。
这夫人也没教他如何应对啊。
只结结巴巴老实道,“夫人更好看。”
浣青刚笑开的脸,又气上心头,一脚踩着滑地的山路,七扭八扭地冲走了。
王大叹气。
夫人也不能料事如神啊。
不过人人都喜欢夫人,洞里好多人找夫人聊天。
因为这个秘密传开了,不论给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笑话人,他也会守口如瓶。
他的问题还是终身大事。
已经二十八岁老光棍了,倒是没抱什么成亲的希望了。被人笑就笑吧。
夫人真是好啊,说不是他不配娶媳妇儿,也没有瞧不起他。
反而说他品性难能可贵,踏踏实实过日子与人为善,错在他生在土匪窝,这里人少畜牲多。
王大当时惊诧夫人软软的语气,又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但听到夫人说这话,他嘴角又忍不住颤动的弯起来,一种不敢笑又忍不住的想酣畅咧嘴笑。
他娘给他说以前,她娘小时候也来山洞躲洪灾,他七岁那年差点被饿死,吃食都被克扣,一群大男人们天天荤腥酒肉不断。
雨停了,他们就下山,留一洞腌臜的排泄物和饿的面黄肌瘦的妇孺。
但是这次,他没有被饿到,他周围的孩子们也没有。洞里也干干净净的井然有序。
反而是那些男人们一直嚷嚷叫着吃不饱。
或许在大当家和夫人的当家下,他们这个村子也会如这雨天一般,总会迎来阳光的时候。
暴雨冲刷后的山林很干净,原本杂草丛生的荆棘地表,像是被饿极了的人把碗底舔的一干二净。
湿润的土腥味渐渐散去,清脆鸟鸣枝头跳跃,树叶上盛着一汪清透的水珠被路过的村民晃掉。即使落在脖子上、手腕上已然不觉得冷了。
时有凤知道自己走的慢,所以戴着让秀华婶子缝制的棉布手套拿着拐杖,早就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了。
他靴子底下还套了一双防滑草鞋,虽然地面冲刷干净露出了结板的土壤,小柿子踩着觉得软软的欢喜,对于时有凤来说脚心还是有些难受。
不过,来都来了,干嘛专注脚底的细微疼痛,而忽略这山林景象呢。
时有凤早早就和小柿子、秀华婶子到了野菜众多的一块山腰平原。
叫平原也不妥帖,总之是一块很宽阔的地面,四周都是荆棘藤刺,北面挨着悬崖的是一块竹林,背面是一片茂密林子长满了野果子。
这树时有凤第一次见,树干枝丫上挂满了拇指大小的圆果子,多半都是青的,少部分有点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