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时有凤安慰孩子时说的那话,屋里几个大人听了,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自诩学识渊博饱读诗书的大人,有时候确实不如孩子敢于直面内心真实的喜怒哀乐。更加耻于坦诚自己。
承认自己不好,承认别人的好,看似简单,但没点胸襟和气概,能做到的有几人?
王焕语此时觉得时有凤比京中的贵女哥儿都好。
也认可公爹背后对时有凤的评价了,确实身上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灵气和真诚,是越入世越坚定透亮的赤子心。
再看这么一朵解语花插在老三身上,不免有些可惜。
就应该配俊美才子,两人吟诗作对一双璧人好不雅致。
可惜配了老三这个糙汉。
几人心思各异,谢庭桦见到三叔三婶来了,起身朝两人躬身行礼。
哐当一声,一枚铜板从他宽大的袖口坠落。
哗啦哗地滚,谢庭桦着急想去捡,一是于礼不雅,二是铜板溜得飞快,只眼睁睁瞧着铜币直直朝池塘里滚去。
王焕语见儿子紧张这枚铜板,手臂碰了下谢行逍,谢行逍见那铜板滚了脏兮兮的泥水还朝池塘边缘滚去,没去。
“再给一个就是,都要滚到池塘里了。”撅着屁股追多难堪,最后溅一脸泥水还没捡到。
“那是儿子的幸运铜币,每次考试都要摸的!”
谢庭桦委屈巴巴的看着要哭了。谢行逍忙把扇子别腰间,甩着长袖提着长袍衣摆,去追那圆溜溜滚的铜币。
下雨天,地面湿滑,靠近池塘边的砖石上长满了地皮水苔,谢行逍一个脚滑,当场大声劈出了一字腿。
痛的他龇牙咧嘴,干着急见铜币滚池塘里了。懊恼未起,一个矫健的身形跃过,而后谢行逍还没看清,大腿撕裂的疼,嗷嗷直叫,“轻点扶!”
霍刃拎着二哥,笑嘻嘻道,“扯裆了还是骨裂了?”
“没、事!”
谢行逍脸都难堪的红了,在场还有大嫂、小酒,这个泼皮不要脸的混账。
王焕语见自己男人一瘸一拐的走来,老三把铜币在腰间擦了擦,“小桦子,接好。”
六岁的谢庭桦捧着双手,那铜币咻地划下弧线稳稳落他手心里。
孩子们都围着老三欢呼去了,王焕语扶着谢行逍,嘀咕道,“真没事?”
“真没事。”谢行逍死要面子咬牙道。
“那好,明日你也去军营锻炼。”
“……”
“难道你还想我再背你一次?那次流放遇大雨……”谢行逍忙捂住她嘴巴。
霍刃挑眉,看着遮掩的二哥,慢悠悠道,“丢脸。”
“大哥,你看老三没大没小,还不管管!”
谢行知出声道,“好了,孩子们要进去读书了。”
大的管不了,就管小的。
刚刚还欢闹松快的孩子们又蔫儿了。
谢庭礼小声鼓起勇气道,“父亲,我下学后可以找三婶婶玩吗?”
谢行知蹙眉,时有凤笑道,“可以的,随时来找我玩。”
谢庭桦也道,“我也要来!”
霍刃板着脸吓唬孩子,可谢庭桦也不怕他了,三叔给他捡铜币,是好人。
孩子们雀跃的进了书屋,水池边的大人们也各自回去了。
出院子后,时有凤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徐晚棠和谢行知。
下石阶时,石阶湿滑大嫂偏了下,大哥伸手扶稳,大嫂面色一喜,但笑还没展开,大哥手就后背目不斜视的走了。
大嫂面色难掩落寞,而后跟在大哥身后不急不缓的走着。
时有凤小声道,“大哥和大嫂关系不好吗?”
霍刃道,“自然是没我们好。”
霍刃伸手牵来,时有凤拍了他手心一巴掌,“是不是大嫂娘家的事情影响到两人感情了?”
霍刃瞧他担忧的样子,“放心吧。”
他大哥就是闷骚据葫芦嘴。
当年大哥从国子监下学,要专门绕四条街去镇国公府,就为了看一眼人家大门。
他大哥年少老沉,性子古板严肃,从来不参加宴会才艺比试。
但是订亲后,他就从不闻不问的名声赢到了京城第一才俊称号。无外乎他未婚妻爱出风头,喜欢炫耀。
这种被压抑狠的性子,就喜欢大嫂那种明艳张扬的。
他大嫂每次逛园子,那花花绿绿的衣服像是花蝴蝶似的,他大哥偏生喜欢。
婚后两人感情也挺好。只是查出镇国公府贪墨军饷后,大嫂开始收敛性子,做符合世家的端庄娴熟的好儿媳。衣服也偏素净低调的颜色。
他大哥内心指不定怎么焦急呢,但骨子里的沉稳持重让他开不了口说安慰人的话。
小酒说的没错,要承认自己做错了,对大人挺难的。
尤其对一直处于众星捧月中的大人。
第二天下午。
徐晚棠就提着小食盒来找时有凤了。
时有凤正指挥大头在院子一角摘葡萄。
“大嫂来得正巧,刚好说差人把葡萄给你们送过去。”
徐晚棠笑着,眼里多了些诚恳和亲切,“我来也没别的事情,昨天谢谢小酒开导庭礼。”
“庭礼很久没这么舒坦自在的笑了。”
“那孩子以前走路上,眼里说不上来,说目空一切但又拧巴着,好像随时抓着时机证明什么。今早,他从花园里给我带回来一只蜗牛,这是他以前发现不了的。”
时有凤道,“孩子嘛,就是多夸夸。”
徐晚棠笑着应下,把食盒递给时有凤时。
时有凤接过时,不经意间瞥见她脖子上的红痕,视线飞快挪开。
徐晚棠也有些脸热,但还是道,“我这边也要谢谢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