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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昨天打我内部电话,一开口就问我手底下有没有雷明这个人,我还以为你犯事了,结果是问你活干得怎么样。”经理听雷明说完经过,摸着自己的头,“早知我就骂你几句了,现在怎么着,我得提前放你走?”
“说是十五号。”雷明朝他举杯,被录用的好心情怎么也藏不住,“这杯谢你嘴下留情,给了我机会。”
“你小子,”经理眯着眼,“那边待遇怎么样?”
雷明故意报低两百。
“不是跟你现在差不多?”
雷明答:“是差不多,所以我要是待不下去,夹着尾巴逃回来还得找你帮忙。”
“这么说来,我这顿饭吃得是心安理得。”
经理这话给了雷明台阶,雷明自然也要给足经理面子。酒过三巡,他去老板那另买了些烟和酒,先客气送走经理,再和老李以及其他工友一起回宿舍。
老李挽着他的肩走在前头:“今天大出血了吧。其实你想早点脱身,请你们头喝几杯就行了。”
雷明不在意:“人多点热闹。”
他以为人叫不齐,结果大家都愿意赏脸。
身后的工友追上来:“雷明,一起玩两把?”
“玩牌?挺晚了。”
“没事,院子里肯定挺热闹。”
等到了宿舍,空地中央果然围了两张牌桌。雷明喝得微醺,难得高兴,便也放下手里的两瓶酒,在旁边的空桌坐定。
新起一桌,小卖部的老板过来送牌。
“你们俩不厚道,嘿,喝酒不叫我。”老板点点老李,又点点雷明,“有个姑娘找你,让你九点半打给她,我九点关门,你们钱别忘付,电话别忘了给我锁。”
雷明一听这话酒意全无,白天的那股高兴劲又窜回来。他去看BP机,打算起身却被按住。
“什么姑娘?不是九点半嘛,玩两把来得及。”
雷明看了眼老李,老李却没帮腔,反而把手里的酒开了,再去买了点花生瓜子往桌上一摆:“明天不出车,今晚得尽兴。”
“就是,我还没和雷明打过呢。”
雷明除了跑长途歇脚时跟人打过,其余时间很少摸牌。他不常打,不代表不会,他会打再加会算,基本只赢不输。几轮下来,他面前的花生壳堆了半个拳头大,对面的人不服气,把手里的二锅头干到见底:“再来!”
“不来了。”雷明把花生壳往地上一推,拉了老李坐他的位置,自己跑去小卖部那。老板关了门,电话还忙着,握着话筒的也是经常打长途的熟客。
空地上的笑声和吵嚷声不断,雷明等了半晌,终于轮到自己。
雷明拨过去,心往上提,直到听见罗慧的声音,才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只是,罗慧的催促和询问,又让他确定这不是梦。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如果说他之前是因为既定的工作抽不开身,现在得了契机,好运降临,他就该履行承诺,可是经理答应他十五号走,剩下一周多的时间,他还有两趟活。更别说他今天上午拿着高中毕业证再次走进办公大楼,发现大学生和那个初级工都在——他们被一起录取了,要接受半个月的培训,要考试,要先试用再签合同——他预感接下去会更忙。
“雷明,你答应过我的。”罗慧有点生气了。
雷明陷入为难,老李却冲他示意:“让老徐拿点二锅头。”
老徐已经关门走了,雷明诶了声,指指桌底下:“我那还有两瓶。”
罗慧察觉他的反常:“你喝酒了?”
“嗯,”雷明把话筒换到另一只手,“高兴。”
“为什么高兴?”
因为我进北川汽车了。
雷明呼了口气,正准备把白天就想和她分享的事告诉她,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冲进了空地。
“妈!妈!”李丽华直往前追。
“成华,儿子,”老李老婆笑着,挥动着手臂往人群中挤,“妈来找你了,不哭不哭,妈来找你了。”
在宿舍住久了的人都知道老李家的情况,但没见过他老婆发疯。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老李的酒瓶盖还没拧开,趔趄着去拦老婆。
“妈。”李丽华急得去拽住她的手,结果被母亲捉住就要咬。
“诶,”众人见状忙去拉她,李丽华脚下不稳,正要摔倒,被雷明一把扶正。
雷明握紧她的胳膊又松开,帮老李控制住了他老婆。
“你抓紧。”老李气喘。
“知道。”
“成华?成华。”老李老婆看着雷明,还是笑,等到被三人合力扶上了楼,却突然敛起笑意,抓起桌子上的织针,继续织她的毛衣。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看牢她。”老李责怪女儿。
“我已经看得很牢了,还要怎么牢?我就上个厕所!我是得时时刻刻跟着她,还是拿根绳子把她绑起来?”
老李抹了把脸,无话可说。
几分钟后,雷明带上门出去,李丽华跟出来。
雷明下楼,李丽华看着他下楼。
院子里的工友继续打牌,似乎并不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刚和老李喝酒吃花生的人问起雷明:“那精神病还好吧。”
雷明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没纠正:“她不伤人。”
“要伤人还了得,谁都不敢让她在这住了。”
雷明抬头看了眼顶楼,他房间的灯暗,老李的家亮着,李丽华站在走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转身去锁电话,却抱着一丝期待,犹豫着拿起话筒,回拨过去。
转接转了好久,竟然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