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并不是没有从高空往下跳过,但在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他也是第一次。
在空中自由落体的时候,冰冷的风往脸上刮,如同刀割一般,实在不怎么好受。
流浪者一边用衣袖捂住脸,一边在心底暗骂。
但很快,他就没有继续骂骂咧咧了。
一层薄膜一样的光团,如同泡泡一样将两人裹住,但下坠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流浪者不仅不再感觉到冷,就连失重的感觉也消失了,他放下手臂,碰了碰这光团的边缘。
……摸起来跟子木那些光线触须的质感一样。
没一会,他们就坠入了云海中,外面全是模糊的云雾,暂时失去了视野。
“我在梦中看见了。”流浪者在这安静的密闭场景中,忽然对子木提起在醒来之前他又梦到的事。
他在借景之馆,看到子木与自己初遇的场景。
“我知道。”子木捏捏他的手心。
流浪者揪住他作乱的手指,“你知道?”
“阿白的那些是梦……但刚才的却不是,你的灵魂在被法则牵引时触碰到了地脉中流淌的记忆与情感。”子木向他解释着。
“可你不是不被记录在世界树中——”
“地脉和世界树是两码事,我那些拨动时间的把戏,不时刻通过地脉校准可不行……阿白的灵魂碎片回到你身上后,你自然能通过地脉的信息找到与之相连的我……”
流浪者掀起一只眼睛盯着他。
“你的表情真可怕!”子木说道。
“你应该感到害怕。”流浪者恶狠狠瞪他一眼,“阿白的碎片重新回到我身上后,我会怎么样?”
子木有些意外——意外他忍了这么久才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原本他只希望流浪者知道真相以后不要太生气……毕竟在没有提前得到对方允许的情况下,他擅自使用对方的灵魂碎片创造出另外一个他,这其实是件很冒犯的事。
子木眼角弯了弯。
“不会怎么样,只是多一段视角不同的记忆而已,他可以是你自己,也可以是阿白……全看你如何看待。”子木十分不客气地抬手,用力薅流浪者的头发。
他跳下来的时候担心斗笠被刮走,并没有将之戴在头上,倒是给了子木可乘之机。
“啧。”然后被流浪者肘击回报。
“不过非要说的话,其实还是有一件事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圆满的。”子木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他动手动脚了,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没说完的话题。
流浪者理着被他弄乱的头发,“什么?”
语气里倒是没有特别在意。
“你没有机会亲手报仇了。”
多托雷的切片在被他自己损毁时,灵魂就已经面目全非,再加上子木后来将自己的‘视角’借给他……
“天理塑造的世界,时间本就是混沌共存的,所以即便多托雷失去了过去,失去了未来,他也依旧能在现在存活……可如今不一样了。”
新的世界,恐怕容不下这位迷失在时间里的悖逆者。
“刚才在上面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流浪者转了个身——他已经完全看穿了对方的把戏,知道子木就是故意等到离开平台之后才告诉自己的。
“他不会再出现了,阿帽。”子木只是这么说着。
流浪者明白他的意思,但人有时候理性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还要再挣扎一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切……好吧,真是可惜。”他转了回去,子木瞧不见他的脸了。
承载着他们的光团从云中坠落,扯出一条长长的拖尾。
流浪者正好看着外面,第一眼便看到了云下烂漫的另外一层‘云’。
是承载着灵魂的那些意识云——竟然,竟然都汇聚到了这里!
“看着很不可思议吧。”子木将呆滞一瞬的流浪者内心的感慨。
“提瓦特未来会怎么样?”流浪者说道。
这个问题曾在过去的他、七神、深渊教团还有更多知晓提瓦特命运内情的许多人心中被提出来过,但每个人的期望与猜想都不一样。
直到今天,世界历经不知道多少时间的混沌,终于从壳中诞生,他却依旧对此抱有不少怀疑与迷茫。
“总之不会比从前更坏,况且不论怎样,你不都会去做你要做的事吗?”子木在后面回答他。
“虽然很不爽……但你说的没错。”流浪者眉头皱起又舒展,半晌只得叹了口气。
荧恢复的世界,其历史将会是历史本来的面目,而不会复原被天理以及世界树涂抹修改后的那套历史。
不论是流浪者的,还是大慈树王的那些往事,都不会再是匣中的秘密。
“啊……不过在去做那些事之前,你恐怕还得先在须弥把债给还完了才能——”子木话还没说完,就被流浪者默默踩住脚背。
“你话真多。”
光团还没完全降落到地面,两人远远就看到了至冬城中冲天的火光。
现在是后半夜,天幕被厚厚的云层遮蔽,而地面上的普通人虽然冥冥之中能有某种感应,却不会像平台上的那些见证人门知晓具体的内情。
世界毁灭又复原的真相,不必让所有人知晓。
这是世界重筑时抚平疤痕的一种方式,让平静回归平静,已经过去的危机不应该打扰世界上每个生灵的生活。
街道中的火把连成一片,遥远的市中心方向,市政厅更是一片明亮。
直到流浪者的脚落到地面,他都还能看到遮挡的建筑后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朦胧的火光。
这可比大教堂那次烧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