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还好,我觉得还算轻松。
……
她边走边想,想着想着感觉眼眶有点热。
山间的花开得很灿烂,她很久没来这里。不知道原来春天这里会开这么多簇拥的小野花,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认那些花的样子。
她学着记忆中妈妈的样子蹲下来。
“这是什么花?”
她摸了一下那花的花瓣,山间清爽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她盯着那花上的露水,又想起一些零零散散的回忆,眼眶还是变红了。
她用手抹了一把眼睛,本来想昂首挺胸继续往那坟走,可那眼泪像是卸了闸的开关,源源不断从眼睛里流出来。她去包里拿纸巾,却没有找到,只找到一个棉手套。
她胡乱用那棉手套擦了一把眼睛,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她忘记带鞭了。
对哦,没拿鞭来。
那一瞬间,愧疚铺天盖地袭来,她不知该怎样做才能弥补她没带鞭这样一个事实。怎么办,她没带鞭。她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觉得亏欠她妈了。
她越想越难受,又开始如以往一样开始恨自己小时候懂事得太晚,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妈就那样可怜地死了……她恨死自己,恨死无能的自己了。
我要去买鞭。
别人子女来看坟的肯定都带了鞭,就我妈没有。她活着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死了也没个好人待见……她怎么能还受这些委屈?
陈炀越想越心痛,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现在原路返回去给她妈买几挂鞭来。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前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那些红色的碎纸屑好像都要炸到她脸上,她收住眼泪,停下脚步,抬眼一看。
是陈谌。
他的背影还是很笔直,就像年少时期那样。陈炀莫名想起小的时候,陈谌坐在天台上背对她和妈妈的样子。
她心里如震动一般轰隆一声,铺天盖地的痛苦在她心里蔓延开来。她看着那背影,那个想躲却又躲不掉的背影——她这辈子命中注定要承受的亲情和关联,她同父异母的大哥。
她闻到那呛人的火药味,看到那坟前放着的袋子,圆圆的形状,在空气中透着热气。
是妈妈爱吃的小笼包
她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五官狰狞地极力忍着。她突然想到很多很多,那些东西像在推着她往前走。她咽下一些因为过度哽咽而变沙哑的沉闷声线,慢慢走到陈谌身后,用那喑哑的声音尽量平淡地喊了一句:
“……哥。”
陈谌寻着那声音回过头,看到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是他瘦不拉几的恶霸妹妹陈炀。
陈炀穿得很多,脸上面黄肌瘦,整个人也瘦瘦小小的,面无表情却眼睛通红地站在他面前。
他懂了。
是他妹妹。
那声“哥”不轻不重正正好,跨越二十多年,陈谌再一次从陈炀嘴里听到。那个字里包含了很多,是用平平淡淡的词形容不出的感慨和磨难。放下,不甘,无奈,感动,愧疚,麻木……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瞬间就明白陈炀的意思。
所谓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一场,有太多无法跨过的沟壑,也有太多说不出口的话。过不去的心结总以为是天大的仇怨,放下的那一刻却才觉身心都解脱。很多话无法轻易说出口,也不擅长表达,就只用一些固执的话和表情传递。陈谌懂了她的意思,他知道,陈炀是那样的人,因为在一个家里,一个童年里长大,他也是一样。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本想用平淡的语气用一首,可那话一出口就变得有些哀伤的味道:
“来了。”
陈谌不偏不倚的态度跟陈炀意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总是自己折磨自己,跳不出去,就又互相折磨。
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却又默默依靠,他们都太需要一个这样的契机和勇气了。
她提起那些纸钱走过去放到坟前,然后跪下来,那眼泪就毫无顾忌地砸到地上。她想起她妈来,眼眶里的泪就一直滚出来,让她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嘴唇颤抖起来,哽咽着嗫嚅说:
“妈,陈炀来看你了。”
她对着坟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松松散散的风吹过,吹起地上的尘沙和枯朽的野草,早上的寒气已经没几分了,只剩那些鞭炮纸的味道,依旧很浓。
顾陪林静静地站在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第六十三章 事端
回去的路上,陈谌一句话也不说。
顾陪林知道他心里难受,有意跟他说说话。
他想起刚刚跟他们道别的陈谌的妹妹,觉得兄妹俩性格其实真挺像的。
看着他们兄妹俩聊天的样子,本来是个敞开心扉的坦白局,却硬生生被他俩熬成了多年亲人未见却又不想相认的尴尬戏码。一坐下来都是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心里却数不清的弯弯绕绕。
两个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却都倔得跟驴一样。顾陪林坐在旁边,看着他俩支支吾吾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样子,心里叹了无数次气。
不过,今天这样……也算好事吧。
他把手伸进兜里,突然从兜里摸到一颗糖。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那把那颗糖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把糖纸剥开,放进陈谌嘴里:
“好不好吃?”
陈谌抬眼看他,顾陪林靠在他身上:
“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