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是同一类人。
而陈谌，则更加摇摆不定了。
古人曾在《六悔铭》言：醉发狂言，醒时悔。虽然并没有口出狂言，但陈谌确实有一种清醒的后悔感：
那晚，他不该抱顾陪林。
他其实并不怕刘文强的威胁和警告，那些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他开始真正动摇自己最初的动机，但却仍然存着一点倔强，还有一点自我否定的固执——
我这种人除了当个浑蛋还能怎么活？
道德枷锁这种东西像我这种人怎么配有？
他路过一家咖啡店，看着那个巨大的咖啡招牌，想起顾陪林逗毯子的样子。顾陪林总是工作到很晚，像他们这种小资阶级的人好像都习惯性喝咖啡，家里便长期飘着淡淡的咖啡豆的味道，那种空气流动微醺的氛围，跟顾陪林这个人很贴——
什么事都淡淡的，很冷静。
陈谌鬼使神差地走进这家店。
他用手机里的积分券点了一杯美式，一转身看到刘浩。
“一眼就看到你了，点啥了？”
陈谌坐到一个椅子上，“随便点的。”
刘浩也坐下来，“进展怎么样了？”
陈谌随口一应：“嗯。”
咖啡店人渐渐多了起来，旁边的人开始拼桌。刘浩无聊地看着来往的人，对站在旁边的一个人招呼：
“这个位置没人，可以坐这。”
陈谌抬头一瞟，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咖啡吐出来。
“顾……顾陪林？”
陈谌顿时坐姿僵硬了起来。
“你们认识？”刘浩笑笑，“那还挺巧。我是刘浩。
“顾陪林。”
刘浩碰了碰陈谌的手臂，“接着说啊，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在一些武侠的搞笑片段里出现过，某大侠面对疾驰而来的高手的掌风站在原地定如磐石稳如老狗，而后得到敌人的赏识和钦佩，然后在大势去后反射弧超长回旋，心里憋出一句话：刚才什么东西，吓死老子了——
陈谌在听到刘浩的话后心里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他一下子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但是很快他又找到支点。
他不知道。
陈谌心里默念：他不知道。
他忽略了顾陪林表情的异样。陈谌此刻满脑子想的，就是很后悔来这个破店喝咖啡。
“我……还好，就正常每天去老地方工作。”
好在刘浩常年混迹在酒吧一类的娱乐场所，察言观色的能力十分了得。陈谌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意识到不对，再一看顾陪林的气质和穿着，顿时心里就有了个七七八八。
这就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同性恋？
难怪这陈谌一直犹犹豫豫的，长得还真不赖。
刘浩话头一转，故意装傻问顾陪林：“你跟谌哥一起多久了？”
陈谌瞪了刘浩一眼，觉得这会儿要是周围没人，他真想冲上去割了这家伙的舌头。刘浩这一语双关的话里话外有一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意味在里面。这家伙大可以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在正经说话自居，但眼前他和顾陪林两个局内人却事实上有点似有似无的暧昧。这样一来，陈谌便更坐立不安了。
顾陪林本想点一杯就走，却没想被邀了个位子。他想着确实有点累想坐一会儿，结果走近发现那位子旁边竟然是陈谌。
真是冤家路窄。
顾陪林硬着头皮坐下来，想着赶紧喝完就走。他随口应道：
“没多久。”
“你这是什么？蓝牙运动耳机？”
顾陪林：“助听器。”
“啊？你有听力障碍啊？”刘浩有点惊讶地看了眼陈谌。
陈谌少有的从刘浩的眼里看到略显正义感的责备，心里也自嘲地一笑。
我真是浑啊。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但看到顾陪林，心情却又很好。
他今天也很好看。
就是看着有点累。
“嗯。老毛病了。”顾陪林自然地应道，陈谌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他感觉刘浩用手肘挨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顾陪林。
他点尴尬，便起身示意刘浩：“我去洗手间。”
“哦。”
洗了个脸，陈谌感觉好多了。他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顾陪林已经走了。
陈谌冷眼看着一脸玩味的刘浩，看了看门口。
“那就是你的目标？好家伙，长得可真不赖。”
陈谌没接话。
“我跟你说，我都已经想好了，你就直接把他喊出来，然后找一堆人把他灌醉，再把他带酒店去办了，醒来之后就说是他强迫你的，”刘浩比了个食指，“一了百了。”
陈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警告过你。”
刘浩皱眉：“不是吧，难不成你真看上这男的了？”
陈谌：“你不要做任何事，我后悔了，我不要他的钱了。”
“什么？！”刘浩看着陈谌，不想自己能沾点光的钱还没到手就飞了，急忙挽留道：
“你忘了他不怀好意的事了？他是gay，他想上你啊！这多恶心啊！你不也……”
“闭嘴。”陈谌阴沉沉地看着刘浩。
刘浩不吭声了。
“走了。”陈谌推开门出去。
真是老了。
顾陪林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驶向后去的新栽的樟树，心里有点淡淡的哀伤。
才过了二十几年，却像是已经过了大半辈子，对什么事情都不会投入全心全意的热情，总想着有点退路，也不会想着费尽心力去跟别人讲话说一些有乐子的事。
也有可能本身就是一个无聊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喜欢报以百分之百的热情罢了。顾陪林想着想着，又有点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