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婧柔心思一转,连望都没有望,便也跟着绿歌跪了下来。
萧玧走到明婧柔面前,许久之后才听他道:“起来。”
他从未用这种低沉的声音同她说过话。
明婧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薛宝林那里不可能那么太平。
绿歌扶着明婧柔起来,便忙让人进来整理桌案,再重新上菜,萧玧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绿歌回过味来,才刚迟疑地看了明婧柔一眼,萧玧便斥道:“出去!”
内殿殿门阖上,里头的灯光有些昏暗,明婧柔想去剪一剪烛花,但萧玧不说话,她不敢动弹。
萧玧兀自走到她们方才用膳的案几边坐下,手指在案上点了两下,又看她:“你们倒是很惬意。”
明婧柔走到他身边立着,敛眉道:“今夜是除夕夜,要守岁。”
她想了想又问:“听说薛宝林动了胎气,晚膳时见她还好好的,太医是怎么说的?”
萧玧道:“正要与你说此事。”
今夜除夕宫宴,是他当太子后的第一年,本该是无限风光,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在行宫养病的康顺大长公主,却突然赶了回来,出现在宫宴上。
皇帝见到许久未见姑母很是高兴,两人亲昵无比,聊了几乎整场宫宴。
康顺大长公主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萧珣或者郑皇后的事,以她的性子,绝非会这般息事宁人,便是不为了萧珣,为了惨死的郑皇后,她这样护短的人也不可能一句不说。
想到生死不明的萧珣,萧玧便烦躁难耐。
自他掉下山崖之后,他一直没有放弃过搜寻,那附近都寻遍了,始终没有找到萧珣的尸首,四周村落也没有他的踪影。
萧玧不信萧珣会死,他一定是去找康顺大长公主了。
康顺大长公主极是疼爱郑氏母子,又一手栽培了萧珣,她不可能对萧珣见死不救。
她亦是深恨萧玧和王皇后,若是萧珣死了她便失了臂膀,只有萧珣在她身边,她才有筹码去行报复之事。
否则,一个没有储君支持的年迈公主,朝臣们自然会投向萧玧这里。
他正因康顺大长公主而心烦意乱,宴上不断暗中揣摩康顺大长公主和皇帝的神情,眼看着就要结束,却忽然听见东宫来报,薛宝林竟是动了胎气。
等宫宴一结束,他便和王奉容往这里赶。
薛宝林捂着肚子哭得梨花带雨,见了他便哭得更厉害,挣扎着扑上来道:“殿下要给我做主!”
一旁的王奉容连忙上前来拉住薛宝林,将她小心扶到床上躺好。
萧玧便转头问太医:“孩子怎么样?”
太医说了没事之后,薛宝林又哭道:“殿下,是有人故意要害我!”
王奉容看了看萧玧又看了看薛宝林,有些为难。
薛宝林身边的丫鬟跪下:“是明良娣,今夜用晚膳时,她……她故意为难我们宝林,宝林气得中途退出,回来之后便难受了。”
王奉容闻言只好道:“这话不得胡说,明良娣好好的为何要来为难宝林,且我与殿下临行前是特意把宝林交托给她,让她好好照料的,她也是生养过的人,自然知道轻重。”
薛宝林道:“我污蔑她做什么?难道太子妃竟是怀疑我故意挑事?明明是她怕我也生个小皇孙出来,威胁到她和她的儿子!”
王奉容还欲再说话,萧玧却将她制止住,道:“罢了,先让她好好休息。”
于是二人从薛宝林那处出来,王奉容回锦华殿,萧玧来了卉香殿。
未入卉香殿,便看见里头烛影摇红,映着窗纱上纤细柔美的身影,静谧宁和。
萧玧步子一顿,下一刻想起康顺大长公主和薛宝林,心中忽地冒出一股无名火。
亏得她还能坦然坐在这里。
她可知她能有今日的安稳日子,是谁赐予她的?
面对明婧柔的询问,萧玧想了想道:“薛氏没有什么大碍,虚惊一场。”
明婧柔闻言刚要松一口气,便听他继续道:“只是薛氏说,是你害了她。”
明婧柔只觉浑身像是被浇下一桶凉水。
但也不在她意料之外,薛宝林既然已经刻意找过事,要她不把她牵连进去,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萧玧竟然也会来问她。
明婧柔定了定神,解释道:“妾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晚宴时众人都在,也都看在眼里的,妾并没有对她怎么样。”
萧玧没有说话,而是在明婧柔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面前摆放着杯盏佳肴,在这冬夜时节,守岁亦是一件颇有趣致的事。
一眼看去仿佛是在庆祝什么。
不对,原本就是庆祝旧岁已去,新岁来到。
或是,庆祝薛宝林出事。
萧玧的手微微握紧,他当初就不应该为着一念之仁,让明婧柔进来。
今日的康顺大长公主又是多么得意。
还有不知在何处,等着暗中反扑将他撕咬殆尽的萧珣。
正想着,明婧柔已经奉了茶上来,茶水的热气冲上来,萧玧一下子烦躁起来。
他手一斜,原本该被他稳稳拿在手上的茶杯倾斜过去,滚烫的茶水便倾倒在了明婧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上。
随着明婧柔的叫声,茶杯摔碎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萧玧皱眉。
明婧柔细白的手背红了一片,差一点就被烫起了皮,她忍住钻心的疼,咬牙道:“是妾不好,连杯茶都端不稳。”
萧玧拉过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绿歌已经拿了绞过凉水的帕子过来,萧玧接过来,亲自贴在明婧柔被烫红的手背上,对绿歌道:“你出去化些冰水来,孤要和良娣单独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