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视张良的眼:“难道你祖父、你阿父便是教你为了自身的私利,为了家族的荣誉,不顾天下无辜生民的性命,执意倒反天罡,逆天而行的吗?”
张良咬牙挣脱,但这秦国公主力气比他还大,他恨恨道:“所以良知复国无望,早已打算退隐了,你又何必如此相逼羞辱?”
“我哪里有羞辱你,我是在帮你,光复你家拜相的荣誉,会在你身上达到巅峰!”赵瑶君欣赏的看着张良,坚定道:“那小破韩国的丞相有什么好做的?你要做就该做我大秦的宰相!”
她看着张良俊秀雅致的脸:“你说得对,我大秦统一六国,平复四海,本就是顺应天命。你若是为了家族门楣,该来做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六国之相!”
“你想想,我大秦日后该是何等的雄壮大国,你来做相,待到功成名就,若是想要归隐,自然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飘飘乎如神仙中人。
你对我大秦了解,你肯定清楚,我阿父没有杀功臣的习惯,我也没有,我巴不得所有为大秦出过力气的人,都能过得顺风顺水,万事遂心。”
赵瑶君放缓嗓音,语气轻柔诱惑:“你想想,虽然你归隐了,但史册会如何记录你?它不会记载你弃韩投秦,只会记载你深谋远虑,功盖祖父、父亲,一举成为天下之相,你家也依然是六朝丞相!对了,若你以后当真要退隐,它还会记载张相不恋栈权柄,乃是红尘俗世逍遥之客。”
张良眼波流转,看着眼前一张小小年纪,却显得格外聪慧,格外会蛊惑人心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此前无人说,这秦国公主竟然如此舌灿莲花?连以往将反秦当作宿命的他,都要守不住心中所想了。
赵瑶君输出的嗓子疼,她看张良神色缓和了许多,也不敢停下来,更是连忙道:“张君反秦,若是为了韩国黔首那大可不必。”
张良不由自主的询问:“为何不必?”
赵瑶君笑了笑:“黔首才不在乎谁是国君,他们所求便是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只要上面的君王治国有道,他们便会对这个朝代产生情感。如今韩王无道,秦王雄才大略,他们自然更愿意成为秦国黔首。”
张良哑然。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普通黔首只是国中的沙砾而已,他们挣扎在吃饱穿暖的生活当中,已经花费了所有力气,所以已经没有精力,也着实不会去想什么家国破灭的大事。这些事他们既管不了,也没法管。
更何况韩王并非一个值得爱戴的国君。
赵瑶君松开张良的下巴,拿来纸笔,快速的开始写了一张字纸,拍到张良身边:“你好好想想吧,世界上没有一个朝代是永恒不灭的,便是如今的大秦以后也一样会灭亡,所谓盛极必衰,阶级斗争这是不可避免的。”
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高和,听了这话直接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秦国公主,没想到她的嘴巴不仅对韩国毒,她对自家秦国也丝毫不留情面啊!
张良也被惊得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这秦国公主、神使殿下格外大胆,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她竟然大胆到能咒自己国家灭亡的!这真的是她一个秦国公主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简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但细细一想,好像并无道理。
赵瑶君:“张君可读过史书?”
张良:“自然读过。”
他对赵瑶君的话来了深厚的兴趣,若非她是秦国公主,想来自己能同她成为好友。
赵瑶君缓缓用自己所学的高中政治,来忽悠眼前未来的顶级政客:“那张君定然知晓,在这汪洋历史长流之中,出现过无数政权、国家。什么三皇五帝、唐尧虞舜,到此前的五个霸国,如今的六个雄主,其实细细算下来,我们不过是历史中的第二阶段末期而已。”
张良从未听过这等说法,他感觉这其中好似有许多玄妙的道理,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吸引住了。
他情不自禁的问“何谓历史的阶段?何谓第二个阶段?”
赵瑶君:“第一个阶段,便是上古时期,我把它叫做原始社会。当时人们茹毛饮血,按照血缘结成氏族,并无家国概念,所以当时实行的是平均分配制度。无论打猎多少,出力多少,众人都是均分的。”
张良听得有趣,不由坐直了身子,一针见血道:“如此分配,既不公平,也无法长期存在。”
赵瑶君笑笑:“这是自然。随着石器、铁器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现在人们有了家国概念,有了私产的概念,奴隶主能够把奴隶当作财产一样买卖。我们现在便处在这个阶段,奴隶社会阶段末期,而我阿父是要带着整个天下,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张君当真不跟着我们一块儿?”
她平平淡淡的话,将张良说得莫名心潮澎湃起来:“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君何不顺应天命,搅动着历史的风云?”
什么带着天下,走入下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这普普通通几个字组成的话,简直不普通到了极致!若当真能成为进入这种新阶段的促进力量,那该是何等的伟业功绩啊!
张良心神俱震,彻底沉入到其中去了。
赵瑶君见他没有闹着走,反而一味深思,不由更加卖力勾住他的心神:“张君可以好好看看我写的字,但你也不要太过劳神了,我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张良待她走后,忽然拿起桌案上的白纸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