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在村口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到。】
就这一条,陈礼两个小时前发的。
谢安青的手机现在处于没有信号的状态,不知道后续陈礼还发过多少条,有没有打过电话。
但她能猜到。
从她下去退房,陈礼误以为她走了那天,她表现出来的过度的紧张状态就能猜到大概。
谢安青心发紧,顾不得一身疼痛,硬撑着站起来四处找信号。
有了!
“扑通!”
谢安青的惊喜戛然而止,她保持着手举在空中的姿势低头,看到自己腰部以下全部陷入了沼泽里。
沼泽表面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湿土地,她丝毫没想到一处已经被化为景区足足五年的山里,竟然还存在有这么大隐患!
罕见的愤怒在谢安青胸腔里滋生。
她在陷进来的那一瞬间,身体就立刻被散发着腐朽味道的泥浆全部吸收,重心向下,还没有扒住泥浆的身体因为缺少摩擦力,不断随着涌动的水和泥上浮、下沉,往深处陷。
一眨眼没过胸口,阴湿冰冷的恐惧感令她毛骨悚然。
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摊开双臂,放轻呼吸,寻找泥浆和身体之间微末的平衡。
周遭死一般寂静,谢安青的呼吸被极限放大,她的心跳即使已经全然淹没在了泥浆里,也清晰得如在嗓子眼。
咚咚咚!
快得没有任何间歇,把终于成功连上网络那秒,弹出来的新微信消息提示都盖过去了,只剩扎眼白光骤然刺破了在短短十几秒内压到底的夜色。
谢安青紧闭嘴唇缓着呼吸,极慢地转头,紧绷到极点的视线聚了又聚,花费数秒,才看清陈礼发给她的第二条消息。
【宝贝,想我吗.jpg】
谢安青一愣,被“宝贝”这个陌生,但能在一瞬之间直达她心底的称呼激得热泪涌出眼眶,爱意汹涌彭拜。
她在这一年、这一天、这一秒忽然开始怕死了,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恐惧霉菌的入侵,每一个部位都畏怯泥炭的吞没,她想长命百岁,活到陈礼101岁的时候,仍然可以被她在吻在耳后。
她想!
强烈的渴望推翻畏惧,重置智。
谢安青静在沼泽里,被淹没在泥浆泥炭里的胸腔收缩能力逐渐变弱,按住狂乱的心跳,她找到了身体和泥潭之间那个微末的平衡,停止下沉。
静。
踩在薄冰上一样的静。
谢安青连生眨眼都小心翼翼,她把充斥着爱意的眼泪吞入喉咙里,浑身上下只动一根拇指,拨动着手机屏幕,去找陈礼打过来的那31个未接提醒。
陈礼在面对她时的心状态很明显还不稳定,不能受刺激。
她必须尽快向她报平安,确认她现在的情绪状态,再决定是向她求救,还是另换别人。
“嘟——”
手机只响一声就被接通。
“有没有受伤?”
陈礼的声音异常平稳。
越是这样,谢安青越不用费心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提问的内容也在证明:是,她知道了。
但谢安青无法判断她现在的状态,她的声音比她周身的死水还平。
极度的恐慌可以达到这种效果,极度的冷静同样是这个结果。
如果是后者,她毫无疑问是她最佳的求救对象,就像那年暴雨,她抓着她的头发俯视撑跪在河岸边精疲力竭的她,提醒她量力而行,然后抹掉她眼皮上的血迹,让她乖乖等着,她就在房屋坍塌前的那一秒,等到了她把谢七伯平平安安救出来那震撼的一幕。
她经验丰富,冷静持重。
她的确像姐姐,身上满满的,全是安全感。
可她此刻的平稳如果是极度的恐慌导致,那她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处境最危险的那个人。
她可能判断错误,可能以身犯险,可能摒弃一切利害关系,忽略一切优先级,只为达成目的:救她出去。
这也是一次冲突。
发生在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冲突。
她这次绝不会选择放弃她,把她推出去,却可能为了她不要命。
而她呢?
不久之前才刚和谢筠说过,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才会幼稚的用忄生刺激去逼她给她一个合的解决办法,让她把心放下来。
她给了。
现在到了践行承诺的时候。
谢安青视线转动,在悉悉索索的爬行声中神经冰冻,她看着腐草臭水上的蛇蛋和不远处正在往过爬行的长蛇,轻吞慢吐,声音比空气还轻:“陈礼,我们说好的,遇事商量着来对不对?”
陈礼的问题没有得到正面回答,还被反问,仿佛心有灵犀,她看着数米之遥的山顶,大步往过跑着,说:“对。”
谢安青:“我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不影响正常活动,但——”
陈礼:“什么?”
谢安青:“我陷进沼泽了。”
八月还处于蛇的繁殖季节,而沼泽,是蛇的一个常见栖息地。
谢安青话落的瞬间,扬声器里因为快速行进产生的风声停止了,只tຊ有蛇在爬行。她嘴唇轻颤,短暂地握了一下手机,说:“这里有蛇,很多蛇,我记得你除了怕狗,还怕这个东西。”
手机里依然听不到半点声音,静得像是断连了一样,但没有通话自动切换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