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走了一步,没能注意,竟带翻了书案。
“咚”一声巨响,原本书案上好的书籍和奏章全部散落一地,点着安神香的小金炉滚落至地,闶阆几圈,到了墙角才停下。
云夭愣在原地闭上了嘴,呆呆看着他,彻底平静下来。
他也安静地看向一地散落的东西滞住,看向她,无奈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脱离奴籍么?从当初在榆林郡时,你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断利用朕,到了现在,你还在想着利用!你当初究竟为何守张掖?究竟为何带援军去救朕?真实原因,你自己心知肚明!”
“朕是皇帝,不是你的棋子!”
“曾几何时,朕曾许你脱离奴籍,可那是建立在你成为朕的女人之上。朕实在不懂,为何当初你愿意做那个懦夫太子的女人,却死活不愿做朕的!那是你不愿,是你自己拒绝了!怨不得他人!”
“云家罪责,朕说不赦,便无人能赦!这是当初你在榆林郡招惹朕的后果!也别忘了你曾经在天牢中对朕的承诺!”
“再者,身为以女奴,未经朕允许,私自翻阅朝中奏折,没有赐你死罪已是开恩!你还要什么?”
萧临连珠一般说了一大串,云夭一动不动看着他,听着他将话说完后,接着又见他气急败坏地转过身不看她。
“奴知晓了。”云夭眼底滑过一丝悲哀,看着他后退几步,朝着大邺天子匍匐行一跪拜之礼,恭敬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是陛下的权利,奴无权制肘。奴只是一卑微罪臣之女,竟有如此妄想,又私自翻阅奏章,是奴的错。请陛下赐罪。”
他回过头盯着她,轻柔的声音不大,明明那么小,却似一个个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失语。
“你……”
看着脚下这个卑微又弱小的女人,他不打一气来,心如刀割,她不该如此……卑微。
“你起来。”
“是,陛下,奴告辞。”云夭苦笑,起身闭了闭眼睛,脸愈发苍白,听话地起身朝面前的皇帝行礼,不再有任何多一字的反驳,直接退出玄武殿。
萧临一直看不清她神色,只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消失不见。或许看不见她便不会如此烦闷,可没想到心底更加难受。
他太阳穴突突跳着,直接从一旁抽出宝剑,将那书案劈了个稀烂,才将剑掷地。他沉默地坐下,看着云夭离开的方向,目光空洞,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夜色来临,福禧上前道今夜韦婕妤邀萧临至承香殿用膳。
萧临正在气头上,看了福禧一眼,“让她滚!有多远滚多远!”
“是。”
“等等。”他喊住福禧,“去与韦婕妤说,朕政务繁忙。”
福禧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是。”
萧临气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再也受不了,便派了几个暗卫重新监视云夭的一举一动,任何情况都直接向他汇报。
……
又过两日,太后被赐死后,也不知何仇何怨,萧临竟直接派人砸了寿安宫。
这些日子虽然萧临未传召云夭,可如今寿安宫重修,在福禧请求下,云夭时常前往六局帮着寿安宫重修一事,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间便将他抛至脑后。
当她终于一身疲累回到玄武殿偏殿时,却没想到里面堆满了各种金银首饰,锦缎华服。
“阿母?这怎么回事儿?”云夭净过手,擦干后不解问道。
正在收拾的徐阿母上前,笑道:“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说是对前些日子功劳的赏赐。诶哟,姑娘啊,就算老奴我在云家多年,也都未见到这般华丽之物。”
说着她从其中拿起一根金簪,上面镶嵌宝石,做工华丽精细。
云夭只是随意一瞥,又看了满屋,竟无处可下脚,冷淡道:“阿母,将这些东西都登记在册,随意找个仓库一放。”
“姑娘不试试吗?”徐阿母不解,拉着她往一袭红白相间的罗裙走去。
云夭站在那罗裙面前,看着上面繁复金丝,珠光锦绣,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红光,真是她两世以来见过最美的罗裙。
若是前世的自己,定然欣喜,可是如今再看去,总是讽刺至极。
“阿母,将这东西收起来,别弄坏了,我不会穿戴的。”
“为甚啊姑娘?”徐阿母惊讶地回看她,“这不是陛下赏赐姑娘前段时间立下的功么?”
云夭垂眸,想起与萧临的争执。说实话,失望定然是有。
她以为他们之间关系与曾经不同,也以为他变了,不再如曾经那般如此不通情达,可他几句话下来,才让她知晓过往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没什么,总之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说完后,她一眼都不想看这些东西,便直接又走出偏殿,眼不见为净。
殿外白雪皑皑,她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藏在白毛领的披风之中,片刻后,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其在掌心融化。
那日经历萧临那一席话,她幡然间醒悟过来。而当看到一屋子的珠光宝气,似乎又重回到了前世做他女人之时。
活得像一只宠物,只有讨好与逗乐,将命运放在他人手中。
……
萧临记得曾经也有段日子,云夭说不来侍奉,便不来。如今似乎又回到了相同的局面,本以为晾她几日,自己便会恢复平静,却未想到,一日比一日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