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竟然能笑的如此开怀,原来她竟然如此能撒娇。
忽然,他有些嫉妒,嫉妒她的徐阿母。
这种事情,他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因为着实可笑。
他一边做着皇帝,一边筹备着西征。
他与吐谷浑有着血缘,更有着不解之仇,踏平西域大陆,是他的志向。待那一日达成,他会领着她,站在巅峰之上,垂眸看着万国匍匐脚下。
只是西征一去,便是数年,军中军纪严明,他从不允许出现任何女人,自然包括他自己。
想到多年不见她,他忽然不舍。
那一夜,他极尽温柔,用尽他从小书上学到的技巧,不再是只顾自己一人享受,而是与她同时到达巅峰。
他好像,是喜欢她吧?
一切设想都是美好的,直到在西域与吐谷浑战败。
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无尽的耻辱。为了扳回败局,他无视参军的劝说,一次又一次攻打,却再次失败。
他的人生,他的战场,怎能有失败二字?
可是直到,他的军队中出现大批逃兵,屡禁不止,东北契丹破北平,南下后洛阳沦陷,大邺四处农民大起义,围困大兴城。
而他原本的七十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五千人。
耻辱!耻辱!耻辱!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无法接受朝臣的叛变。
他整日饮酒,自暴自弃,脾气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暴躁。
大兴城回不去了,他只有区区五千兵马。
谋士劝他退居江都,与大兴和洛阳形成政权割据,他听了。
可是,他还有一个人留在了大兴宫中,他的姑娘,他的夭夭。
在退居江都的途中,他派手下前往大兴宫,想办法在城破前将云夭带走。
每日待在江都,他自顾自饮酒,而后便是等待着下面的人将云夭带来。
可一日一日的过去,他没等来他的姑娘,只等来了他的那位皇后。
皇后告诉他,“贵妃心有大义,宁愿坚守大兴城,也不愿离开,妾试图劝说,可她竟以自刎威胁,妾也毫无办法啊。”
他踉跄了一番,没想到竟是她不愿出来,难道所谓的大义,比命还重要?比他还重要?
不对,她说过,她想要活下去,这样的她,怎会做出以自刎来威胁之事。
不行,他要亲自去见她!亲自去问她!
在自己私自的决定后,他顶着昏君骂名,不顾朝臣反对,一人带了二十轻骑,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夜晚,到达了大兴城。
他们扮作叛军模样,潜入城中,一路往皇宫而去。
据探子报,她还活着,她被叛军首领困在了桃栖殿中,他要将她带走。
只是当他着急忙慌赶到承天门时,他看到一大群士卒聚集在城墙之上,伸着头往下观望着什么。
众人似乎惊慌失措,大声叫喊,如鸟兽般乱作一团。
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这一假扮的小队。
他本没有太过在意,只想着立刻进宫,将他的夭夭带走。
只是不祥的预感与直觉涌上心头,他还是改道,去到了承天门的城墙之下。
他向来沉溺在杀人与虐杀的快感之中,每当看着那一团团不成样子的血肉,他似乎才能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可当他看到承天门下,那遍地的鲜血,那扭曲的四肢,那美丽而又熟悉的脸庞,他感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敢置信,如被雷劈,行尸走肉一般上前,试探喊了一声:“夭夭?”
可是那地上的人儿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如同曾经那般,看到他时便娇笑起来,喜欢用手摩挲着他身上的肌肉,喜欢咬他的脖颈,喜欢跟他抱怨后宫哪位他不认识的人又在给她下绊子。
所以,这就是死亡吗?
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温度与情绪,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他伸手将不成样子的夭夭抱到怀中,口腔中似乎涌出一阵血腥,脸颊上有些冰凉,难道是雪?
可雪不该是咸的。
他的夭夭很爱美,可如今的样子,她定然不喜。
他试图将她扭曲的四肢掰正,可已经开始僵硬的她,掰回来后,又弹了回去。
他不信鬼神,不信佛。
可此刻,他忽然朝着菩萨祈祷,无论任何方法,他都想用来换取他女孩儿的一世,哪怕卑微到尘埃泥土中。
听说,只要在黄泉路上,一直牵着她的手,替她淌过阿鼻地狱中的刀山火海与油锅,便能换她一世。
若这是真的,他愿意。
他一动不动抱着她坐在承天门下方的雪地中。
四周围满了举着火把的叛军,没有一人敢上前。只是那火把太过明亮,刺瞎了他的眼。
“是萧临!”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好像是崔显,“杀了他!”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落下一个浅吻在她满是血的额头,身体忽然被一支长矛刺穿,他没有感到任何痛楚。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长矛。
身体开始发凉,冰冷,他的血,好像与她的血融在了一起。
片刻后,地动山摇,承天门上的一些砖块从高空脱落,砸在雪地之中。
四周传来众人惊呼。
他仍然毫无反应,只是感到世界逐渐陷入一片黑暗。
原来,他真的,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