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冷语气不可置否:“这件事以后再说。”
她垂眸,顺手将钢尺放进锁骨处的纹身。
此时是十一点五十分,距离零点到来还有十分钟。
就在这时,虞冷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信息没和陈明艳说过:“明艳姐,你在安全区待了这么久,见过这里的尸体发生异变么?”
陈明艳有些困惑:“尸体发生异变?目前还没见过。”
虞冷:“我见到了,在我来废土的第一天,当时那个人正好死在我面前,我确定他已经死透了。大约十几分钟后,这具尸体忽然开始蠕动,眼黑全无,皮肤上出现一块一块的分层,像是……一条蠕虫。”
陈明艳眉头蹙起,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你说的这些症状,我最近好像从哪里听说过……这件事情很严重,如果尸体开始发生异变,那就说明安全区已经不再安全。”
虞冷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这些事情只能等她从推演线里活着出来再考虑,毕竟虞冷接下来要面对的世界全然未知,充满危险,很可能比那些异变的尸体还要恐怖得多。
倒计时五分钟。
虞冷索性又倒回床上躺着。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明艳,忍不住提醒道:“明艳姐,我不在的这几天里,你尽量离尸体远一点儿,发现什么异常赶紧跑,注意安全。”
陈明艳笑道:“行,我知道保护自己。”
虞冷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没话找话,开始和陈明艳闲聊:“明艳姐,你结婚了么?”
“没有,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对男性不感兴趣,自私自大还盲目自信。”
谈到这个话题,陈明艳忍不住提高了分贝:“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敢相信,之前竟然有几个男教练和我说他们不喜欢整天出去抛头露面的女人,让我退役以后就赶紧回家做家庭主妇,这样才好嫁人!嫁人?!他们算什么东西啊对女人指手画脚,我直接给他们踢到太平洋里喂鲨鱼。”
此时想起那些往事,陈明艳是真被气得不轻,甚至加上了肢体语言。
陈明艳继续说:“要不是在法治社会,但凡听见谁嘴里冒出来女人怎么怎么样很难嫁出去这种话,我直接照着他们鼻子就是邦邦两拳。3099年了,怎么还有很多人喜欢给自己裹小脑,他们是把发育不全的小脑当成荣耀么?”
虞冷被逗得弯弯嘴角,接茬道:“明艳姐,你说得对,可惜我的拳头还不够硬,等我以后慢慢把力气练起来,我给你打下手。”
陈明艳睨她一眼,失笑:“算了,那样太危险,你就给我当军师,遇见危险站我身后就行,我保护你。”
零点越来越近,陈明艳其实也想借此转移一下虞冷的注意力,逗她开心,缓解她的焦虑。
然而虞冷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忽然说:“明艳姐,你真好。”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我保护你”四个字。
哪怕是欺骗,也没有过。
从小到大,虞冷就像是一棵摇摇晃晃,从石缝里艰难挤出身体的小草。家庭支离破碎,她和母亲被驱赶出门,流离失所。
后来,母亲精神病发,虞冷听见过的最多的话就是那些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埋怨——“我现在所有的苦难都是你带给我的”“我究竟为什么要带上你这么一个拖油瓶”。
其实答案很简单,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愿意接受一位精神状态剧烈波动的精神病人。
那个被称为“妈妈”的人,还需要年轻的女儿想办法独立赚钱,来负担母女两人的生计问题,以及一个月一缴的高昂医药费。
幸好虞冷很争气,成绩名列前茅,奖学金的名额里永远会有她的位置。
不上课的时候,她出去当家教,做兼职,很多家长都喜欢她这种听话乖巧还成绩好的学生,因为她的能力其实不比一些老师差,学费却比专业老师便宜很多。
可即便如此,母亲还是不满意。
她心安得地接收着虞冷的转账,享受虞冷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她从始至终,都不爱这个女儿。
虞冷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到怎样的份儿上才能被人认可,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围着她的每一寸皮肤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让她喘不过气。
后来虞冷终于明白,人的成长其实并不需要爱来做支撑。
因为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她还是将自己好好养大了。
这个曾困扰过虞冷许多年的难题,随着她思想的成熟迎刃而解。她不需要任何一种情感的羁绊与依托,她只应该靠自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在听见陈明艳说出“我保护你”这四个字的时候,虞冷竟然有些鼻尖发酸,她平时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她甚至差点脱口问道,明艳姐,你说这些是不是在骗我。
但虞冷一瞬间猛然清醒,将那些话咽了进去。
她深知,人活在世上,本就应该降低对别人的期待,因为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值得依赖,更值得相信。
咔哒一声。
零点终于到来。
周围的世界瞬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虞冷仿佛进入了一个暗无止境的永夜。
她抬起脚,茫然地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