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葛宝生,就是李腾飞,他是工科中专毕业,学的就是机械电路,厂里的设备全都要过他的手,要是有时候园区其他厂子没有电工,还会把他叫过去帮忙,再给一笔钱。在这里又不查兼职,除了正职工资,他还有外快,一家三口,不说大富大贵,小康舒适是铁定的。
周长城在这里待了不到一个月,直面什么叫“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撇开有学历的葛宝生,有经验的安师傅也是了不得,王忠良说这人老道,一个人的工资能顶个小厂的副厂长,因此他在跟安师傅学技术的时候,放平心态,跟个初级学徒似的,不自作聪明,也不骄傲,还懂的做笔记,倒是让安师傅对其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八十年代末的广州是个五光十色的城市,服饰店、精品店、百年老酒家、按摩店、跳舞场这些地方,充满了红男绿女,好多人白天在园区上班,一到下班的时候,就跑出去压马路、逛街、买东西、学跳舞,或者排队在公共电话亭里打电话,恨不得每天都休息。
但,周长城不同,他对上班这件事一点抵触心态都没有,每天都是兴兴头头起床去翻工,休不休息对他来说反而不那么重要,他进入了一个奇妙甚至带着点儿蛮劲的上进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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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周长城相比,万云的情绪则为低落一些,她发现自己迷失了,怎么都提不起劲头来。从前在平水县的时候,她整个人有无尽的干劲,每日都想点子怎么去赚钱,脑子一转就一个主意,可到了广州,家里的事情忙完后,她彻底空下来了。
尤其是凌一韦搬走后,她和周长城要搬到他住过的房间去,万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布置房屋和做家务、开荒种菜当成自己很紧迫的事,仿佛想通过这些事来让自己不那么空虚。
直到六月都要过完了,更炎热的七月要来临,万云拿着蒲扇扇风,听着收音机里的节目时,钝钝地发现,她成日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日子竟然过得这样快,而往回看,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也没有做成,每日都待在珠贝村和这个小院子里。
完了完了,再不动起来,人就要废掉了。
万云的危机意识和焦虑感挽救了这样的她。
她回忆自己在老家做的那些事,卖瓜子、卖米糕、卖烤米饼等,在广州都不太合适,这里的小吃太多了,天南海北,只要你能说出来的,几乎都有人在做,一些机器炒出来的炒货,比她手工做的要更为干净入味,价格便宜,选择更多。
在市里,不单只随地吐痰和随地丢垃圾被抓到了要罚款,就是乱摆摊子影响市容市貌也要被驱赶,甚至抓起来的。万云不敢冒险,担担子这条路能走,就是会走得比在平水县要辛苦。
可去厂子里当普工,年中这个时间,选择少不说,要住在厂里,别说周长城,就是桂春生都不同意。
万云愁了好久,感觉自己像被蛛网困住的小虫子。
来广州已经三个月,城哥的工作安定了,自己总不能拖他后腿,在家里张口等饭吃吧,她意识不到,自己在家管理家庭杂事,也是绝对不能忽视的劳动。
归根究底,就是处理家务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金钱上的回报,做得好了,人家就夸两句今天的菜不错,若是做得不好了,倒是会有新的指点出来。
有时候看着桂老师或周长城下了班,一身疲惫,回到家打开电视机放松心情,万云都有种莫名的羡慕。
周长城对于万云工作这件事,心态很放松,如今他有两百多一个月的工资,看什么都顺眼,做什么都顺手,自己留三五十,其实的都交给万云,小云想上班就上班,不想就在家里,总归他养得起老婆。
万云每每听到周长城这样的话,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心是飘着的。
一段时间后,桂春生也看出了万云的这点焦躁,特意找了个晚饭过后的时间,把小两口喊到他房间去喝茶,说说话。
现在一楼的两个房间,一个做了书房,一个做了吃饭厅,再顺带放家里的各类杂物。
二楼的两个房间则是做了睡房。
桂春生的房间大,里面放的是床和衣柜,中间一块风雅的屏风,隔开里外。外面则是他新买的小型的皮沙发和用惯的旧藤椅,沙发前放着功夫茶桌,茶桌对面是电视机。
虽然这个小院儿面积局促,远没有学校教师家属楼的房子那样宽裕,但这样自成一国的小地方,所需之物,伸手即可得,一个人待着只觉得很舒适。
“阿云,你最近,思想上有什么动向?”桂春生撬开一饼白茶,给周长城和万云泡功夫茶喝。
“我就是想出去找点事情做,一个人在家待着实在闷。”家里的小事情多,真要忙,从早到晚都能找出事情来,一刻也不得闲,可万云赚过钱,知道自己收钱是什么感觉,她就是不想把精力都消耗在无尽的家务中。
她在朦胧中有点觉醒意识,长期待在家里不出门,是会与社会脱节的。
桂春生却没有跟以往一样,同意万云的说法,他说:“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待在家,不必想着去上班找事情做。长城一个月的工资,够你们在广州生活。要是不够,我这里能补贴你们一些,别的不说,吃口饭还是可以的。”
万云和周长城自然是万般推脱,不能让桂老师养自己。
但是桂老师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一个家庭里,互相支撑是必不可少的:“家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偶尔还会来客人,就很需要女人家操持,不论是待客,还是清洁,都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