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平淡地讲完过往,姜念遥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
见他讲完,姜念遥这才有了动作。
“或许你能等下去。”她从怀中拿出瓷瓶,“我这里有解药,应该能解你身上的毒。”
老人这下吃惊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半响后,他才轻喃一声:“可你身上的毒还未解。”
姜念遥神色未变,语气平静:“我之前已经吃下了一粒,所以才没有毒发身亡。而且我这里还有两粒药。”
说着这话,她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
“给我药的人告诉我,如果能服两粒,或许能够解毒,那人虽说拿不准,但我想我们都愿意试一试。”她将手中的那粒药递给老人,“如今我们一人一粒,我想你应该能再看到明年夏日格桑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盛开,或许等到那时,你会见到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人,北地的一切苦难也会结束。”
老人双手接过这粒小小的药丸,他的手忍不住颤抖。
“你不吃吗?”他看向姜念遥。
姜念遥轻轻一笑,仔细解释:“我还要再等一日才到服药的时候。”
老人低头重新看着手中的那粒黑色药丸,这粒药丸看着很不起眼,但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多谢你。”老人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拿着这粒药,起身去了厨房倒水。
姜念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
她松了一口气。
这里只有她一人知晓,那瓷瓶中只有一粒药,如今已经给了老人。
姜念遥没有想到其实做出这个选择并不艰难,她觉得老人服下这粒药至少比她服下更有价值。
她平静地坐在那里。
这天下午,阿月没再回来。
等到天色稍暗的时候,姜念遥因为疲累回到床上躺下,还未睡着,她的心口和腹部开始剧烈疼痛,冷汗直冒。
她只能装作没事,起床平静地与老人一起吃晚饭。后来不知为何,或许是太累了,吃完晚饭后她身上的疼痛逐渐消失。
等到阿月收拾好东西回来继续劝老风与他们一起离开北地的时候,姜念遥已经平静地睡在床上,面色已经不似白日里那么苍白。
她安静地睡着了。
阿月原本一进门就冲进卧房,结果一见姜念遥已经躺在床上休息,又小心翼翼退出房间,轻轻替她掩上门。
“这就睡了啊。”阿月找上待在厨房里的老风,小声问他,是不是那个女郎身体不适。
老风此时正在吃饭,他吃饭一向缓慢。因为中过毒,每次饭食一到肚子里,他的胃就会剧烈疼痛,早些年他甚至会在疼痛中晕厥过去。但为了活下去,他需要吃饭,再疼他都要忍着。
见阿月急冲冲过来,他又给她盛了一碗饭。
阿月立马坐在饭桌旁开始狼吞虎咽吃饭,吃前还不忘说一句:“真是收拾了好久,我都要饿晕了。”
老人随意看向她:“你们是不是近日就要启程?”
阿月愣了一瞬,立刻放下碗,喜笑颜开:“你改变主意了?你要和我们一起去中原?”
“带着那女郎一起去吧。”老人看了眼卧房紧闭的门,小声说道,“她是中原人,你们顺路带着她,也能安全些。”
“她不是中了毒?”阿月压低声音,“她能撑到中原吗?”
“她那里有一粒解毒的药丸,我把它加在了她今晚用的饭食里。”老人淡言解释一句,“她身上的毒应该能慢慢排出身体。你们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阿月有些吃惊地听到老人的这番话。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解毒的药丸要偷偷加在饭食中,又为何不等那女郎休养好身子,而是要尽快带她去中原。
“因为出了一些意外,可我们恐怕要连夜走,”阿月结结巴巴地解释,“其实我趁着现在有功夫来这里,是为了赶紧把你带走。”
老人却稳稳坐在凳子上:“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但你们要趁夜带她离开,趁她还没有醒。”
“那我——”阿月还有些犹豫。
老人却已经帮她想好一切:“你们应该在车队中留下了我的位置吧。将那女郎带去我的位子,帮她顺利回到中原,趁着今夜赶紧行动。”
阿月忽然反应过来:“你该不会在饭食里放了草药将她迷晕了吧。”
老风不置可否。
阿月顿时震惊地瞪大眼:“你是说真的?你让我把她偷偷运去中原?”
“小声些。”老人瞥她一眼。
“早知道我也用草药将你迷晕,那还能多麻烦。”她一跺脚。
阿月虽说平时总抱怨老风,但到了关键时候,她很听老风的话。
见老风执意要留在北地,她只能转身离开,又叫来车队中的朋友,让朋友们趁着这个夜晚帮忙把昏过去的姜念遥带去前往中原的车队。
车队中还有旁人特意来劝,连阿月生病的母亲也在阿月的搀扶下来这里特意找老风。
可老风站稳在这片土地上,一步也不愿意走。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遗憾。
他就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开这片土地。
车队越来越远,逐渐在天边化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黑点。
老人想起,他那日撞见的姜念遥与谢家副将之间的交谈。
那时他躲在山坡下,清晰地看到姜念遥冒死从北狄军营中带出信物交给谢家将领。
听到她的那句“我不愿成为无国无家之人”。
正因为此,在姜念遥倒在雪地中昏迷过去后,老人才会冒着危险救下她,将她带去家中养伤。
他知道姜念遥那里只有一粒解毒药丸。他也知道,自己不必再吃解毒药来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