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其实银子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依旧还是主子们的脸色——那会子摆明了皇太后喜欢舒妃,厌恶令贵妃,那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便自然要向舒妃靠拢。
故此舒妃赏给的银子,她便也自然得接着。
“不过这些年过来啊……你瞧,多少人得宠过,又失宠了;多少人诞育过皇嗣,不过皇嗣却也不能保得一世安稳,皇上依旧是该出继的都给出继了。”
“这些年啊,宫里唯有令贵妃一人,始终保持着上升的势头,更是皇嗣连年不断……那咱们便还看不明白么?若还看不明白情势,岂不是在宫里这些年,都白活了?”
安颐便也叹了口气,“这令贵妃除了会讨人喜欢之外,该使的狠招虽说也使,却还知道给人留三分余地。”
安寿也吓了一跳,“这又是说什么呢?”
安颐瞧了瞧安寿,微微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反正这会子庆顺早出宫去了,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我便这会子说,倒也不怕了。”
安寿皱眉,“……你是想说庆顺跟寿山那档子事儿?算了,不过只是一场假凤虚凰,人年岁大了相依为命罢了。虽说违反宫规,可是咱们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命,咱们不可怜他们,难道还要到处说嘴去不成?”
安颐点头,“可是庆顺这些年一直提心吊胆。她说她与寿山的事儿,她自己隐隐觉着令贵妃也是知道的。她之所以从慎刑司被放进太后宫里来,反倒跟寿山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是令贵妃在拿伏她。”
“终究庆顺当年在慎刑司的时候儿,得罪过令贵妃……那猫刑,可不是能见得人的;况后来永寿宫里还死过一个叫玉烟的,也是庆顺奉老主子的懿旨,带人去查的,叫令贵妃那会子被禁足宫里。”
“庆顺便说,她知道令贵妃定不会放过她,迟早必定用她跟寿山的事儿毁了她……她提心吊胆这些年,却没想到,令贵妃竟然就像是忘了这回事,再没提起过。”
安寿便也叹了口气,“说的是,我也没想到令贵妃明明有这么一步好棋攥在手里,却竟然没使过。”
安寿说着朝前走,却忽然又是停步回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令贵妃使了那步棋,那这会子她跟老主子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毁尽了。”
“以这事儿回想起来,高手不是手里有棋,而是明明有棋却不走。”
安颐便也笑了,缓缓跟上去,与安寿并肩而行。
“……所以此事,你说老主子就当真半点儿都不知晓么?所以便是这些年来老主子与令贵妃之间虽说都不算太和睦,可是老主子却也始终都还给她留着一步余地。”
安寿也是含笑点头,“可不。这后宫里的事儿,只有老主子装糊涂的,哪儿有老主子看不明白的?况且当年庆顺办的事儿,也都是老主子下旨叫去办的,老主子如何不心知肚明。”
安寿轻叹一口气,“其实说到‘余地’,庆顺这些事儿都算不得余地。老主子和令贵妃之间,真正的余地,只在皇上。”
“便如这世间千万年来的婆媳关系,能不能相处得好,关键永远在那个儿子身上。唯有儿子在母亲面前永远护着儿媳妇,婆婆便是再不待见,也要留下一线余地;这余地是留给儿子的,也是留给母子之情的。”
“故此啊,唯有皇上对令贵妃恩宠不衰,皇太后才愿意永远留着这一线余地去;倘若皇上对令贵妃的恩宠不再了,那皇太后便绝不会再留着余地了。”
安颐点头道,“何尝不是……令贵妃只要有本事能一直拢住皇上的心,皇太后便永远不会将事做绝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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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礼这第二日的行礼,按着规矩是先到皇太后宫行礼,其后要分别再到养心殿、皇后宫,向皇帝和皇后行礼。
皇帝等在养心殿,看见婉兮走进来,面上虽然端庄平静,可是眼底闪过一丝慧黠去,皇帝便笑了。
每次婉兮去太后宫里,他这颗心都是揪着的。这一次尤其甚,终究是因为贵妃之位的要紧,他与母亲刚争执过那么一大顿去;又在诏封不足一月,便紧着赶着行完了册封礼。
——母亲便一看就知道,他早已将贵妃的冠服、金册金宝预备好了。便是不管母亲同不同意,他都早已定下了进封九儿的心。
故此他今儿格外担心,母亲会为难了九儿去。
他今儿本想跟着去,却终究是叫九儿给拦住了。她说她自己都三十三岁的人了,已是三个孩子的娘,如何还能叫皇帝永远都陪她一起去太后宫呢?
那会子她含笑抬眸,“况且那是太后宫,是皇上母亲的寝宫;又不是妖精洞~~”
那会子他都给气乐了,“好嘛,前半句还叫爷心疼呢;后半句,爷就想掐你了!”
此时见她隐笑盈盈而来,他这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皇帝当着语琴、颖妃、豫嫔的面儿,还得端着,不好意思直接问婉兮是用什么招数平安逃脱的。
语琴瞧着皇帝那神色,便含笑捉住婉兮的手,递到皇帝面前儿去,“皇上闻闻,她掌心里是个什么味儿?”
皇帝微微挑眉,凑上前只一下就闻出来了,“烟味儿?!你这是吉林漂河的‘南山红烟’!”
东北烟叶,俗称“关东烟”,“烟,东北三省俱产,惟吉林产者极佳”。这关东烟醇香、味厚、劲大、吸进鼻腔,自动回窜,有特有的窜香。
故此抽“关东烟”又俗称“享口福”,因为那窜香,抽烟的时候儿,都叫人一边忍不住吧嗒嘴。
婉兮含笑点头,“什么都瞒不过爷去……这就是豆饼水养出来的关东红烟呢。”
这么一闻之下,皇帝心下便有数儿了,便哼了一声儿,“光搓烟叶子算得什么能耐?也没说给预备个烟杆子口袋去?不然你叫皇额娘她老人家享完了口福,还直接跟民间老太太似的,直接将烟杆子别在腰带上不成?”
婉兮吐了吐舌,低声道,“我留着下回的。我还得用口袋去换皇太后赏的‘装烟钱’呢!”
(谢谢亲们十月的支持,十一月见~)
第2343章 争嫡(六千字毕)
乾隆二十五年,正月。
正月初一日,皇帝诣奉先殿行礼,后又赴堂子行礼。
率王以下文武大臣诣寿康宫,庆贺皇太后。礼成。御太和殿受朝,作乐宣表如仪。
其后又到大高殿、寿皇殿行礼。同时遣官祭太庙后殿。
大年初一这过年的日子,对于皇帝来说,永远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一天。这宫里这么多的神祗,这么多的神殿,都需要他去拈香行礼。
便是他每到一处,便有鞭炮声跟着响起,渲染足了过年的喜庆气氛;可是他却无法停下脚步,一个白天都是忙到脚不沾地。
唯有忙到午后,各路神明、祖先全都拜祭完了,方能松下一口气来。
可是随着暮色悄然降临,他又要再太和殿赐宴群臣;同时在乾清宫,赐宴宗室王公。
女眷们,便也都在坤宁宫举宴。
今年过年的赐宴,日子与往日略有不同。原本是正月初一太和殿赐宴群臣,宗室王公的赐宴一般在初二;今年是因为大年初二起,皇帝便要进斋宫斋戒,故此这家宴与国宴便一同都在大年初一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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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婉兮因为孩子们都大了,懂了过年的滋味儿,这便更多郑重其事起来。
天不亮婉兮便带着孩子们起身,先焚香,再放纸炮“崩门”;然后刘柱儿带着宫里的太监们,一起将永寿门上的大门杠给取下来,朝地下抛掷三下儿。
砰砰声响,永璐乐得也拍手上前儿跟着一起摔。
宫里这规矩,叫“跌千金”。
忙过了这个,婉兮便亲手煮好了煮饽饽,叫了孩子们来吃。煮饽饽就是水饺儿,这一顿饺子婉兮尤其给孩子们做的是素馅儿的。
大年初一宫里吃煮饽饽,按着规矩就是只吃素馅儿的。因皇家信佛,故此大年初一的煮饽饽合着敬佛之心,故此都是干菜为主,有长寿菜(即马齿苋)、金针菜(即黄花菜)、木耳,再辅以蘑菇、笋丝、面筋这三味馅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