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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冥,红灯如血。
毛团儿亲自带来的人,都是手脚麻利,不多时已经搜箱倒柜的,将祥贵人宫里一应贵重的金银首饰、衣物都收拾妥了,封箱摆在了当院里。
祥贵人如被割去了身上的肉一样地疼,哭喊着奔上来,伸手想要再抚摸一遍那些贵重的东西,仿佛想在这寒冬里,最后留一丝儿温暖下来。
毛团儿静静站在夜色里,冷冷吩咐,“拦住祥贵人……啊不,奴才错了,已经不是祥贵人了,该叫一声‘祥小主儿’~~箱子抬走,不必拖延了!”
祥贵人一惊,抬头盯住毛团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我不是祥贵人了,那我现在是什么,啊?”
在这后宫里呀,连贵人都是“乾清宫主位”,也就唯有常在、答应,以及被选中了尚未正式赐封的学规矩女子,才能被称为“小主儿”。祥贵人原本在贵人位分上,那是正正经经的内廷主位,该叫“祥主子”。
可是这会子既然毛团儿叫“祥小主”了,便意味着她已经被降位。
“……是常在么?我又被皇上降为常在了是么?”
祥贵人虽说难受,可是心底里还有一层倚仗:终究她当年也不是没被降位到常在过,后来还不是又复位回来了?那她倒不那么害怕了。
毛团儿却笑,走近祥贵人些儿,低声道,“若祥小主儿只是降位为常在,那您的物品被敬事房暂且收回,存放在库房里就也是了,何至于皇上要下旨将小主儿的金银首饰都按着死人的规矩,全都给熔化了去?”
祥贵人狠狠一惊,倒退三步,“那你说,我,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
毛团儿叹了口气,“实则,皇上都没说小主儿这会子究竟还是个什么。奴才权且一猜,既然金银物品都被熔化了,那便连常在都不是了……奴才暂且称呼小主儿为答应吧。”
“奴才想,好歹这个月皇上刚下旨将西域新.疆加入《大清一统志》去,便是顾着答应娘娘母家当年归附朝廷有功,皇上也总不至于连个最低的答应位分都不留给小主儿去不是?”
祥贵人眼底一片灰白,愣愣后退,“答应,答应?我进宫十一年了,到头来只得了个答应?”
毛团儿笑笑,“对了,皇上还有口谕,说既然小主儿与八公主素来亲厚,而八公主生母又刚刚薨逝,也缺人照顾。颖妃娘娘还要顾着整个延禧宫的事务,分不过神来也是有的,皇上这便叫祥小主儿挪出延禧宫,搬进忻贵妃当年带着八公主单独居住的咸福宫去吧。”
毛团儿说着还依着宫规,单腿打了个千儿,“祥答应娘娘,奴才告退。”
祥答应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
戴佳氏住过的咸福宫……那是戴佳氏生下八公主之后,被皇上单独下旨给挪进去的地方儿。看着似乎是戴佳氏母女独住一宫,实则何尝不是为了掩藏八公主身上的秘密的?
那咸福宫,便是冷宫啊!
她不甘,可是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寝殿……都被搬空了,搬空了。连一点儿值钱的都不给她留,连贵重一点儿的衣裳都给她收走了。那她便是不搬到咸福宫去,眼前这四壁空屋子,又跟冷宫,还有什么区别了去?
第2530章 就是不见
祥答应绝望之下,唯有向那拉氏痛哭,“主子娘娘……小妾还想为主子娘娘效力,可是若从此就被关进咸福宫去了,那小妾便是有心也无力去了……”
“主子娘娘啊,后宫之事本该由主子娘娘做主,更何况皇上这三日里正在斋戒,本不该处理外务……更何况这还不是前朝政事,只是后宫杂事!皇上自该都放手交给主子娘娘去的,可是皇上却在斋戒里还越过主子娘娘处置了小妾去,那皇上又将主子娘娘放在何处去了?”
原本是一场如意算盘,即将就要打响了,放着这样一步好棋,却活活儿地被皇上给搅和了,那拉氏的心下如何不恼?
再说祥答应说的也没错,这本是后宫之事,由她这个皇后来先问明白再交给皇上处置也不迟;更何况皇上在斋戒之中,还是为了所有大祀之中最为重要的冬至祭天之礼啊!皇上怎么就不能交给她处置去,怎么就不能专心斋戒去?
那拉氏立在暗夜里,看着眼前的委顿于地的祥答应,冷笑一声道,“你且委屈这两日去,等皇上祭天大典完了,我便立即去养心殿见皇上!届时,我非得从皇上那要一个说法儿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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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斋宫里,于十一月二十六、二十七日两天,将戴佳氏、慎嫔、福贵人、祥答应四个人的事儿迅速了结,十一月二十九日不慌不忙地在南郊寰丘,行完冬至祭天大礼后,这才回到宫里。
那拉氏当晚这便急不可耐,当晚就直奔养心殿,却被挡驾在门外。
门上的人说,这会子皇上正跟九爷傅恒“晚面”,讨论国务朝政,谁都不能在这会子入内打扰。
那拉氏按着性子等了良久,终于等到傅恒出来。
傅恒先执臣子之礼,到门房给那拉氏请跪安。
那拉氏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见傅恒隔着门帘跪在门外,这便冷笑道,“本宫是大清国母、正宫皇后!本宫是皇上的妻子,却比不得你与皇上的亲近去!你来见皇上,本宫却要在外头等着,这天下竟有这样的滑稽之事!”
傅恒跪在夜风里,眉眼间只是平和的笑意。
那拉氏这样的疾声厉色,对于傅恒来说,早已经半点都没有威慑力去了。
傅恒静静等那拉氏吼完了,这才不急不忙地回话,“回皇后主子,规矩都是皇上定的,奴才也是皇上宣召进宫的,奴才进殿之时着实不知道皇后主子随后会到,要不奴才就先在门房里等着了。”
“还请皇后主子息怒,奴才这就回去跟皇上奏请,从明儿起晚面时候儿,奴才进宫先请皇后主子的示下,等确认皇后主子不来养心殿见驾,那奴才再进殿求见。”
“你!”那拉氏恼得咬牙切齿,“大胆傅恒,你少端皇上来吓唬我!”
在那拉氏的狂怒面前,傅恒一身静气,“奴才岂敢。奴才是请皇后主子的示下。若皇后主子不允,那奴才便不回去奏请皇上了。那奴才这便先行告退。”
傅恒走了,那拉氏立在门口儿,回眸恼怒地盯着傅恒的背影半晌,这才回头要往里走。
却不巧,又被拦住了。
养心殿总管太监魏珠亲自出来跪下谢罪,“回皇后主子,皇上今儿才从南郊回来,又跟忠勇公说了这么一大起子的话,已是累了;况且明儿皇上还得赴瀛台,又是一天的好忙,故此皇上今儿这便早早儿歇下了。”
“皇后驾临,奴才们自然该进内通禀,可是皇上这会子已经歇下了,皇后主子便是给奴才们两个脑袋,奴才们也不敢这会子再去叨扰不是?”
那拉氏立在养心门外,这十一月末的寒风沿着长街东西横向冲涌而来,啪啪拍动那拉氏的袍摆。她深深吸气,竭力叫自己忍住。
她何尝不明白,这不过是皇上的托辞罢了!
那拉氏轻哼一声儿,“行,皇上今儿既然累了,那本宫就也不进去打扰了。你们今儿不敢进去通禀,本宫也暂且不与你们计较!”
“今儿就这样儿了,可是明儿本宫却要见皇上!你们都给本宫记下,今儿就这么算了,可是明儿一早等皇上一睁眼,你们便必须得将本宫求见的事儿,早早儿便禀明了皇上去!倘若明儿本宫还听不见皇上的信儿,就别怪本宫明儿要找你们算账!”
那拉氏冷冷转身,阴冷的背影,宛若这寒夜里的夜风一般,森然席卷而来,又森然席卷而去。
等那拉氏的暖轿转过了长街角儿去,走得没了踪影,魏珠这才叹了口气站直身子。
“皇上不愿意见,这跟咱们是撒什么火去呢?好歹也是皇后,这些年难道还摸不透皇上的脾气去么。怎么就不知道今儿不是咱们不通禀,实则是皇上不想见呢?要耍威风,便冲皇上耍去啊,难为咱们这帮当奴才的,又有什么意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