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抚了抚鬓:“你也快回承乾宫去向本主儿谢恩吧。嗣后你的住处和身边伺候的宫女子,本宫会请皇上的示下,再与你本主儿商量的。”
凤格千恩万谢地去了,皇后遥望凤格的背影,轻轻阖上了眼帘:“妃位下学规矩女子,初封最高只能是常在;只有本宫位下女子才可初封贵人。皇上抬举凤格,就是抬举娴妃。”
素春也是跟着难过,只得低声劝解:“秀贵人虽说是以宫女子身份入宫,可是入宫不久皇上便擢升了她玛父,将她全家抬进正身,所以把她按照八旗秀女的身份初封了,也是有的……”
皇后不置可否,只哀哀说:“素春你还记不记得,皇上从前给后宫初封位分的时候,还会来与本宫商量来着?这一回皇上却直接传旨,只叫本宫接旨罢了。皇上他……怕终是因海贵人的事,与本宫生了嫌隙了。”
素春心下也是咯噔一声:“主子莫多心,皇上最是爱重主子,怎么会与主子生嫌隙呢?海贵人的事,主子也是为了维护皇嗣,皇上自可体谅主子的。再说,这事过去已有多日,皇上既当日未曾怪罪主子,今天的事便定然是无关的。定是皇上念及秀贵人玛父的官职和家族才给的私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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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凤格欢欢喜喜回到承乾宫。到了宫门口才停住脚步,收住笑容。
回首望自己一路本来的夹道,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她怎么忘了,自己已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已是正正经经的主位,本可乘轿而归,可是她却还是自己一路跑回来了。
她矜持地扬了扬头,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定然宫轿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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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进了承乾宫,向本主儿娴妃谢恩。
娴妃盯着她一连串迭声的笑:“本宫方才也已经接到敬事房的传旨了,秀贵人,哟,初封贵人,还赐号为‘秀’,可见皇上对你当真用心,本宫真是吓了一大跳!怎么着,昨晚上伺候得皇上很满意呀?”
第116章 配殿
凤格脸上一红一白,低低垂首大气都不敢出:“妾身能有今天,都是娴娘娘举荐才能蒙圣恩,妾身铭记五内,誓不敢忘!”
“哟,你这称呼改得倒快。”娴妃含着半抹笑,一双细眼瞟住凤格:“本宫原本还担心,你在本宫面前‘奴才’、‘奴才’的自称惯了,倒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却不成想,你自己这么快就改成‘妾身’了。”
凤格暗暗咬住嘴唇,只能深深垂首:“宫里的规矩不敢乱。”
娴妃哼了一声:“说得好。你终究是本宫位下学规矩女子出身,你讲规矩,便也都是本宫教出来的。”
娴妃扭头吩咐塔娜:“贵人位下该有几个女子伺候啊?”
塔娜忙道:“回主子,四名。两名殿内伺候,两名粗使。”
娴妃垂首拨了拨指甲套:“粗使的本宫便不管了,叫内务府挑人便罢。给秀贵人身边使唤的,便叫扎青和费馨过去伺候吧。”
凤格心下一晃,忙又行礼:“扎青和费馨都是娴主子身边伺候的得力的人,妾身岂敢掠去自用?”
娴妃无声一笑:“你是想等你玛父从内务府里给你挑合用的,还是想等皇后主子再指个长春宫的人给你用?或者你觉着,我手底下的人就比不上长春宫的了?”
“娴主子切莫多心,妾身怎敢!”凤格满心的欢喜都已被冲散了,只可低低垂首哀求:“妾身是娴主子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以承乾宫里的人为亲近。妾身谢娴主子的恩赏。”
娴妃这才耸肩微微一笑,吩咐德格:“去,将后院的西配殿拾掇出来,给秀贵人起居。”
凤格谢恩出来,已是悄然攥紧了指尖。她回头看月台上高大的正殿,更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倒还罢了,却偏偏连住处都被安排在后院的偏殿!明明前院尚有空着的配殿,娴妃却也不肯给她住,这是摆明了不将她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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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格封了秀贵人的事,很快便在东西六宫传开。
婉兮听见时,手里打了一半的绒花不知不觉掉在了炕褥上。暖炕烧得太热,将那做绒花的蚕丝都给烤蜷了。
献春忍不住看了婉兮一眼:“怎了?”
婉兮努力笑笑:“没事。”
献春便也叹了口气:“我也明白,你定是替陆小主忧心了。秀贵人这初封就是贵人,陆小主侍寝在先,却直到现在皇上还没封个位分。陆小主听说了,心下怕是要难受。”
婉兮便赶紧下地,朝献春躬身:“姑姑,我想去看看陆小主。”
献春点头:“自然应该。我这就去向主子替你请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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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沿着长街一路走向储秀宫,天上已是落了雪。雪珠子和寒风裹在一处,夹在两列红墙之间如怪兽一般地呼啸,直朝她狼奔过来。她身上已是穿了立领棉袍,外头又加了棉坎肩,却还是冷。
眼前雪珠子一串串地坠下,她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凤格曾对语琴的种种。
这回凤格又初封了贵人,若日后陆姐姐再撞见凤格,凤格又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可是这两人既然已都是皇上的后宫,便每日里都须去给皇后请安,便注定了必定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想得出神,冷不防听前方传来巴掌声。“啪啪”,脆声响彻夹道,穿透刺人的冷风,直撞到她眼前来。她回神,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117章 缘分
婉兮头皮一麻,只得退到墙边,跪在雪里,深深垂下了头去。
只听远处靴声踩雪飒飒,一架四人抬的暖轿已是到了近前。
婉兮不敢抬头,心下也只暗暗祈盼,那身在暖轿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发现是她。毕竟这宫里的宫女子,衣着打扮都是一模一样,她又不曾抬头,理应分辨不出来才是。
她垂首只见太监的皂色厚底靴从她眼前的雪地上齐刷刷行过,他们青色的常服褂衣角从纷纷坠雪里蹁跹而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暗拍了拍心口。
直到整个队伍都走过去了,她才悄然朝队尾处歪首望去。
隔着抬轿的四个太监,还有前后引导和护卫的太监,在那么多人的簇拥之下,她只能在纷纷白雪里影影绰绰看见那明黄暖轿顶上的金龙,一晃一晃地走远了。
心底终究还是滑过愀然的疼痛,让她情不自禁又想起花田里她送别的那一日,也是这样遥望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只是花田里的分别,她瞧见的还是他本人的背影,而这一刻,她看见的只是一个尊贵无比的轮廓,她连他本人的一角衣影都无缘看见。
便是如此了。
相遇自是有缘,可是这缘分却注定要被这些皇家层层叠叠的仪仗隔住,叫她面对的人不可能再是曾经的那个真真实实的四爷。这样的缘分已经不是她曾经想要的那个模样,更不是她一个汉姓包衣女能承受得起的。
她还是想出宫,还是想远远离开这一切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反正他也不缺人陪!
皇后的母仪贤德、贵妃的婉约秀美、纯妃的温柔恭顺、娴妃的泼辣直爽……坐拥左右,他不缺她作陪!
低垂着头,她悄悄露出小小犬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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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之隔,皇帝坐在轿内,耳畔都是外头奴才们厚靴底踩着雪的声响。这些声音太杂沓,叫他听不见雪落下的动静。
叫他无从知道,那些苦冷的雪珠子砸在她脸上,她冷不冷,疼不疼。
只有一帘之隔,他是可以不顾一切挑开窗帘望出去……可是若她当真无心,他纵然望出去,对她来说又岂非是强迫?
他攥紧了手。直到走远了,才忽地扬声:“毛团儿!”
毛团儿忙上前:“主子?”
皇帝却不说话,抓过一样物事从窗帘便扔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雪上。
毛团儿心下又一个翻涌,便是眼珠儿一转,一个千儿跪在了地上:“奴才谢主子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