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大喊:“停住!”
不顾一切推开车厢,抬脚便奔,结果直接从马车上滚落在地。
眼前是一队蒙古商队,她嘶声大喊:“我现在在哪里?我离开行署已经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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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才知道,她这是跟着一队来自准噶尔的蒙古商队朝北去。
这会子朝廷来的官兵、商旅已经都被那木扎勒下令困住,不准往南走。只有来自准噶尔的商人,尚可经过严格的盘查向北而去。
傅清是用尽了他在雪域的所有钱财,才将她藏进车队,带出城来。
玉壶听完,朝南撒腿就跑。
漫天阴霾,预示一场暴风雪的到来。可是她顾不上,只知道必须要奔回二爷身边!
她不知道具体还有多远,总之朝着那个方向。边跑心内便发疯一样的呐喊,“二爷,你骗我,你骗了我!”
她昨晚怎么会睡那么沉?吃食无恙,一切都无恙,她身上只是多了一颗珠子。
是二爷借着这珠子,涂了香药在上头,才让她睡得宛若死人!
他一生光明磊落,却在这最后与她耍了一个心眼儿。
他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她却怎么能由得这个心眼儿,让她与他就此天人永隔!
不行,不行啊,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化身苍珠,便是学不会苍珠的身手,但是留在他身边,至少也能为他挡一枪、阻一箭去也好!
不然她来雪域做什么,做什么啊?!
不是说好了么,这一世既然相遇,总要生死与共啊!
她怎么可以,一个人,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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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臣行署。
风雪终于喧嚣而降。
傅清立在木楼上,向北远远遥望。远处只有青黛色的山峦,还有呼啸而至的风雪。
除此,什么都看不见了。
手下禀报:“郡王那木扎勒到——”
第1393章 后悔放你走(9更)
雪域十月里的事,传回京中时,已是十一月了。
这个月皇帝回銮,那拉氏和舒妃随驾而归。
六宫众人都在私下议论,那拉氏和舒妃谁肚子里怀上了皇嗣,婉兮却都顾不上,在宫里只焦急地等着雪域的消息。
玉壶与她的通信,便是路途艰难,从前怎么两个月也有一封来。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就忽然断了,几个月都没有音信。
婉兮心下便直觉不好。
大清江山东西南北数千里,朝廷与边疆之间的维系,全都依靠驿站传递。若驿路传递断了,那遥远的边疆便成了断线的风筝,谁都不敢保证风筝一旦断线而去,将飘向哪个方向,那片疆土将最终发生何样的离乱。
若这次书信中断便兆示雪域生变,婉兮便日夜都要为玉壶和傅二爷担忧。
宫里其他人都明白婉兮的心情,便没有在皇上回銮之后,拿那拉氏和舒妃的事儿到婉兮面前聒噪的。唯有五妞不明就里,这便忍不住到婉兮面前嘀咕。
“……主子,各宫都在打探消息,想知道这回究竟是皇后还是舒妃有了孩子。主子怎么坐得这么稳当啊,也不叫奴才们出去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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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眯眼盯住五妞,“不如我去向皇后请安,再去看望舒妃。当面看清楚,便什么都知道了。你陪我一起去,如何?”
五妞面上便涌起喜色,“自然好!主子,奴才伺候主子更衣。”
婉兮砰地一拍桌子立起:“可是不管是皇后有了孩子,还是舒妃有了孩子,又有什么分别?谁有了孩子,又与我有何相干?为什么这会子身在后宫里,这会子就非得去关心这些?”
五妞愣住:“主子……这宫里有恩宠才能有孩子,有孩子才能有倚仗,才能固宠,才有将来啊。”
婉兮凝住五妞,含笑点头:“你也算是此中的明白人了。你若能获皇恩、得进封,你必定是后宫里活得明白剔透的宠妃去!”
五妞惊得面色一变,“奴才绝没有此等用心!”
玉叶闻声从外头走进来,使劲忍着满肚子的火气,只上前低声与婉兮耳语:“主子,毛团儿从养心殿打听回来了……”
等了这么久的消息终于等回来了,婉兮却反倒脚一软,竟都站不稳,跌坐下来。
她抬眸望住玉叶,用力地笑:“我知道玉壶没事,是不是?傅二爷和玉壶,都吉人天相,他们两个,一定都没事,是不是?”
婉兮下意识闪躲玉叶的眼睛,站起来开始胡乱地忙起来,“……既然驿路重开,既然朝廷的大军已经进驻。那玉壶和傅二爷一定就要回来了。我这便去跟皇上请旨,叫玉壶进宫来看我。”
“我好想她……她进宫来请安,我便怎么都得留她多住几天。什么劳什子的宫规,我不管了!我非要她还跟从前一样,在咱们宫里陪着我说话,守在碧纱橱外在我睡不着的时候给我讲故事……”
“主子……”玉叶上前抱住婉兮,也是泪下。
婉兮死死忍着泪,盯住玉叶:“我后悔了妞,我后悔了让她出宫。我真应当狠心些,让她永远留在宫里陪着我,让她哪儿都去不了。”
第1394章 一线生机(1更)
“主子先别着急,啊。”
玉叶抱住婉兮,先抹去自己的眼泪。这会子主子更是急痛攻心,她便得比主子更冷静些。
“主子您先别哭,听奴才把话说完。雪域传回来的信儿,只确定傅二爷和拉布敦的尸首,两人都已经慷慨殉国……除了二位大人之外,行署中从死者,还有千总两名、兵四十九名、商民七十七名。因逆贼用了炮火,故此那些尸首残缺不全,尚无法确定玉壶是否就在其中……玉壶目下,生死未卜。”
婉兮捉住玉叶的衣袖,抬眼定定望住玉叶的眼睛。
“玉壶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么?”
玉叶也是含泪摇头:“奴才当真也想不出来。只是奴才心下总想着,玉壶等了傅二爷一辈子,终于得以相守,便是傅二爷自己决定赴死,却也定会竭力保玉壶一线生机。”
婉兮深吸一口气,坐下。
“仔细与我说说,傅二爷殉国前后。”
细细辨别那过程的前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寻得玉壶生死下落。
玉叶道:“……傅二爷以朝廷诏书到达,派人请郡王那木扎勒赴行署跪接圣旨。那木扎勒被傅二爷成功诱至,登楼而上。”
婉兮轻轻眯起眼,仿佛那片阴云密布之下的雪域,已然呈现在眼前。
“傅二爷果然有勇有谋!那一刻身在雪域,已成孤军,却还能想到法子将那木扎勒诱至……那木扎勒本越是狡猾之人,竟然肯被傅二爷诱至行署,都是因为傅二爷的主意拿得好,且干净果断。”
“那木扎勒既然已经截断塘汛,令朝廷与雪域之间的通信断了数月,忽然听闻朝廷诏书到了,他自然心生疑窦。既有可能怀疑有诈,却又担心当真是朝廷还有法子与雪域书信往来,这样他的行迹便会全数败露。故此他尽管心疑有诈,却还是忍不住要亲眼前去验证是不是真的有诏书来。”
玉叶点头:“所以雪域那会子情势已经十分危急,那木扎勒本已是对傅二爷甚为防备,可是他那天还是去了。”
婉兮轻轻摇头:“他就算去了,外头一定安排手下,一旦情势有变,必定玉石俱焚。”
玉叶眼中已是含泪:“正是如此。拉布敦手捧假的圣旨,那木扎勒在刚跪倒在地,傅二爷便手起刀落,将那木扎勒人头砍下!”
“可是那木扎勒留在楼外的手下,便以火枪、火炮发动攻击。傅二爷身中三枪,本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傅二爷却不愿苟活,更不愿落入叛贼手中,便挥刀自刭……”
婉兮紧紧闭上眼,眼角泪水滑下。
“傅二爷原本可以不死……他不是死在叛贼手中,而是挥刀自刭……”
婉兮为傅恒殉国而落泪,心思却又不由得沿着傅恒之死前后努力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