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中宫亦为国本,不可轻废。但是古往今来,却也不是没有过废后的!皇后切勿做出失德之事去,更莫叫朕抓住你的把柄去……否则,天子无情,天威难测!”
皇帝说罢,漠然垂下眼去,不看那拉氏面上神色。
“你回去吧,好好伺候皇太后。回去就说,菜朕进了,进得甚香甜。替朕向皇太后谢恩。”
第1495章 满手清光(8更)
那拉氏黯然而去,良久,婉兮凝视着皇帝,也没拿定主意该说什么。
这会子的气氛总归是有些尴尬,有些微妙。
皇帝自己倒是淡淡的,一派清闲的模样。
待得如意小舟载着那拉氏走得没了踪影,皇帝才抬眸瞟了婉兮一眼。
“怎么不说话?”
婉兮头便有些疼,觉着自己已是变成了进京赶考的举子,到了考场外头听见了考官唱名。
婉兮连忙垂下头去,“……乾隆十四年,妾身听闻两江总督黄廷贵弹劾河道总督高斌,说是高斌在宿迁所修的两道河坝非但没能调节黄河与运河的水位,反倒叫原本的竹络坝失去功用。皇上曾令高斌明白回奏,高斌也说要自己赔偿修坝失误的银子。”
“……皇上前些天还奉皇太后圣驾去了天妃闸。运河沿线七十二闸,天妃为首,也最险。”
皇帝没想到她一张口就说这个,而且小脸绷紧,指头绞住衣裳,紧张得脸色微白。
皇帝眯了眯眼,便懂了。
婉兮却没留意皇帝的神色,还在绞尽脑汁,紧张地答,“皇上还下旨准许兴修高家堰的里坝;且准将淮安城北土堤改成石工……”
皇帝愉快地勾起唇角,修长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嗯,还有么?”
婉兮一紧张,竟然“通”地站起来,“本来好像还有几件事的,可是奴才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皇上容禀,奴才虽说祖上是江苏人,可是自打奴才家里入了内务府旗,便是在京旗长大的,也没回过江南……便是南巡之前,奴才偷着给在江南织造办差的兄长写过信,问过江南情形,可是奴才兄长终究官职低微,又是织造上的差事,故此对河道上的事,知道得也并不多……”
婉兮垮了脸,心下只剩自责,“奴才也没本事帮皇上分忧解难……奴才愧对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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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由得笑了。
伸手将她扯过来,“爷又没考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皇帝轻叹一声,“其实何尝是你了解不多,爷自己同样也并非知之甚多。实话说给你听,这次南巡,爷自己这心下也颇为忐忑呢~”
婉兮抬眸望住他,“天子也会忐忑么?”
皇帝拍她一巴掌,将她眼睛给盖住。
“天子怎么就不忐忑了?天子也不是天生就会治河,天子也不是凡事都有本事无师自通。况且河工一动就是千万的银子,更牵涉两岸市镇安危、百姓生计。爷也怕出错儿啊。”
婉兮心底一软,不由得依偎进他怀中,环抱住他。
“所以皇上要南巡,要亲眼来看这些牵系国计民生的河道。亲眼见了,实地考察过,才能知道如何决定是对的。”
皇帝点头,“爷这颗心,从出了京,未曾有一日放松过。”
婉兮心下一动,便娇俏仰头,“……奴才不会治河,可是奴才倒是有本事叫皇上的心,稍微放松那么一会子下来。”
她扯住皇帝的手,“……爷,跟奴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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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入舱。
婉兮羞涩又勇敢,解开衣襟。一层层,坎肩儿、衬衣、中衣……
皇帝喉头一梗,一把托住。
月白轻褪,两手清光。
第1496章 妾心如明月(1更)
这月白,正是当年婉兮再度到客栈中看望二位公子时,四爷穿在身上的颜色。彼时他自己一挑帘子走出,整个人便如水天之间被托起的一轮明月,清光潋滟,印入婉兮心上。
那晚与皇帝猜兜兜儿的颜色时,又正是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古代帝王敬天地、拜日月,皇帝有十五之夜祭月之礼,祭月时皇帝所穿礼服都不是常见的明黄,而是换上月白。
这月白之色便是应和了当年的初见、缘定;也应了正月十五那晚的时令。
婉兮含羞抬眸,满面红霞;却眸光如璃,熠熠坚定。
“惟愿妾心如明月,伴君天地长皎洁。”
皇帝心头巨震,将婉兮一把揉进怀里。
这一晚,水色天光,星河流转。她依偎在皇帝怀中,如棠花浸溪,清露点染,羞红片片。
待得月上高天,清光四野,她喘息之际才攀栏乍见,御舟周遭跟随、护卫的船只竟然都不见了。
水面上原本排开船队,这一刻却只有月色铺地,水天皆银。
婉兮吓了一跳,连忙小心推开皇帝。
“爷!外头怎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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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自己却只是勾唇轻笑。
“已是夜晚,该上岸入大营了。你我在船上勾留太久,没顾上时辰,也没听见他们的动静。”
婉兮一羞,急忙坐起来。
皇帝还没上岸呢,便是其他人先上岸去,也只能在岸边等着圣驾。这次第,便如同所有人都在岸边围观他们两个在船上……内个了嘛。
虽然夜色如靛蓝鲛绡纱帐,完美将一切都掩映住,水天之上,月色清光只勾勒出安福舻的轮廓,可婉兮的心下总归还是并不妥帖。
皇帝也明白她的顾虑,轻声一笑,又将她搂了搂,亲了又亲,“也罢……你也累坏了。爷方才,有些收不住。”
婉兮面颊滚烫,却还是在月色清光间回眸,娇俏一瞥。
“爷说的就好像从前哪次收住了似的……”
皇帝扬眉,伸手过来抓她,“哈,你个小蹄子,敢糗爷?”
婉兮唧唧咕咕含笑躲闪开,他不得不收回手去,她却自己依偎回来,投进他怀中。
“……可是奴才喜欢爷收不住呢。爷再收不住,奴才也受得住!”
满船旖旎,随舱门轻启,被水上凉风点点吹散。
婉兮深吸一口气,收敛形色,垂首盈盈跟在皇帝身后,走下安福舻来。
岸边上,果然王公大臣、后宫嫔妃都在等待。
唯有皇太后先行一步罢了,可是那拉氏却也没跟着皇太后先行离去,而是也同样立在水岸之上。一身的富丽,却掩不住满面的阴沉。
见了皇帝上岸来,那拉氏率众人行礼请安,那拉氏自己先起身,却是寒声轻笑,“皇上操劳了,妾身等立在岸边早已恭候多时。”
她的目光瞟过婉兮来,“令妃也不懂规矩!如何不提醒皇上一声,害得这些王公大臣、内廷主位都在岸边久立!”
皇帝眯眼盯住那拉氏,缓缓一笑,“看来朕说过的话,皇后全都当耳旁风了。”
那拉氏也抬眼迎住皇帝的眼睛,“皇上的话,妾身自然听进去了。皇上放心,妾身绝不会失德。妾身此时说的话,也都是尽一个皇后的本分。”
第1497章 身畔香(2更)
那拉氏自己说得热闹,婉兮倒偏开眼去望岸上众人。
近处只是内廷主位、宫内的太监女子,以及内管领下的福晋、妈妈里;外臣们都远远隔在后头。
婉兮极目去看,希冀从中找见九爷的身影。
一路南下已是一月有余,她虽则在马车上、船上都能隐约看见九爷的身影,却还始终无缘说上一句话。
自从九福晋掉了孩子那事儿发生,她与九爷之间也像是隔了一层雾霭,这么久了就没机会再说上话。
况且这会子她已知道了皇上选定四额驸的事儿,至少她也应该当面与九爷说一声“恭喜”。
傅恒为当朝首揆,纵然外臣被隔得远,可是他也应该是在最前列的。
终于,婉兮隔着一众内廷主位的钗环婆娑,遥遥看见了傅恒。
只是隔着远,终究还是没办法说上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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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没搭理那拉氏,自己怅然回到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