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廊下犹豫,毛团儿急匆匆从外头进来,瞧见她了忙招手,“正好,宁寿宫的事儿你替我回给主子。”
凝芸自缢之事不仅限于东西六宫和内务府,这回还牵扯到宁寿宫去了。那是太妃们的宫区,嫔妃们素日无旨不得擅入。婉兮这些年在宫里也从没去过宁寿宫呢,这便将宁寿宫那边的事儿交给毛团儿来查。
玉蕤见是毛团儿,却连忙摆手,“你有事儿自己进去回,可别害我!”
这一句话将毛团儿说得有些发懵,他忙笑嘻嘻上前,“小玉蕤,你长大了,这也学坏了。说什么呢?我怎么害你了?”
因从小时候起,玉叶跟毛团儿说话就是这么呛着说的,故此毛团儿还以为玉蕤今儿冷不丁用这腔调说话,也是受了玉叶的影响呢。
玉蕤却连忙往后又退两步,“你站那儿,别靠前儿。回头我又得吃你的瓜络儿!”
第1672章 心里都憋着(3更)
毛团儿这是越听越不对劲儿,心下也是着急,反倒上前一把抓住玉蕤的胳膊肘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我说明白啊!”
也是赶巧儿了,这会子正好玉叶从婉兮寝殿里出来,一歪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玉叶便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别开头去,脚步如飞一般离去。
毛团儿这便更是心急了,“玉蕤!你虽然年岁比玉叶小,可我一直觉着你比她懂事儿!尤其从玉壶姑姑出宫之后,这永寿宫里的半个大梁,其实是你帮主子撑起来的。今儿怎么说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倒叫我都迷糊了!”
玉蕤今儿也是气不顺,“你迷糊?我还迷糊呢!你瞧见方才玉叶的态度了吧?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她现在这么对我了?”
毛团儿终究年岁要大着几岁去,且从小是在宫里摸爬滚打长大,这便先冷静下来。
“……听你的口气,仿佛还是与玉叶有关。赶紧说说,到底怎么了?”
玉蕤总归就是觉着别扭,可是又说不上来,只能一跺脚,“唉,当我今儿胡乱发脾气吧。不与你说了!你有事儿,便自己回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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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毛团儿这儿有事要回主子呢,玉蕤乐得再偷一点子空闲,先回自己屋里闷一会儿去。想合计合计,待会儿怎么哄主子开心。
却没成想,玉叶先回来了。
两人在一个屋檐下,这便都有些不自在。
玉叶自扭过身儿去不搭理玉蕤,玉蕤便更觉委屈。
今儿原本是为了主子委屈,这会子便自己也委屈了。她咬住嘴唇,索性上前拍玉叶的肩膀,“你有话倒是与我说明白,我今儿倒是怎么得罪你了?难道就因为你是掌事儿的女子,这便随便都能跟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么?”
玉叶便也不客气,转过身来抬眼盯住玉蕤。
“我是掌事儿的女子?我看到如今这话便不能这么说了。如今主子有事儿也时常单独带你出去,便如今儿吧,你回来也一个字都不与我说。在你心里,何尝将我当成掌事儿的了?”
玉蕤呆住,“……我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都计较了。我不与你说,是因为我相信主子会告诉你。总归你与主子是打小儿的情分,谁都比不了,主子自然没什么要瞒你的。况且主子没吩咐下的,我怎么敢擅自说给人去?”
玉叶冷哼一声,“我便是与主子打小的情分,可是这是宫里,自然此一时彼一时。我阿玛不过是内管领下的庄头,除了搭理田地,于这宫里的事儿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跟你那当过总管内务府大臣的阿玛相比去?”
“如今但凡是内务府的事儿,主子都倚重你们父女去。我又能帮的上主子什么?且看着吧,再过两年,等你满了二十,这永寿宫里掌事儿的,必定是你,不再是我了!”
玉蕤当场就被急哭了。
“玉叶,我若有半点这样的想头,便叫我头顶一个雷炸开,把我给劈死!”
玉叶也没想到玉蕤竟然发了这样的毒誓,回头一想自己今儿这也是莫名其妙。便连忙起身去捂玉蕤的嘴。
第1673章 该怎么与你说明白(4更)
“你又何必跟我发这样毒誓?我哪儿当得起去?主子这会子就在查钟粹宫里官女子自缢的事儿呢,官女子便是自缢都是大罪,更何况你这样被雷劈的?别说我担待不起,到时候主子都扛不起,还不定被外人编排出什么说法来呢!”
玉蕤急得泪珠儿一连串地掉,“那你还想要我怎么说,你才能顺了这口气去?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你了……玉叶姐姐,我多怀念咱们刚进宫那会子,我什么都是你教的,什么都是你护着我……这会子咱们俩这是怎么了啊?”
玉叶心下也是难过,垂下头去看着地面。
“……小时候儿,自然什么都好。可是咱们都是女孩儿家,一旦长大了,便难免学会了各自藏了心眼儿去。”
玉蕤心下便是一动。
这些年在永寿宫里,与主子一起相处着,玉蕤自问与玉叶没故意藏过什么心眼儿去;也不觉着玉叶就有什么故意藏着的。
除非……
玉蕤心下一动,忍不住道,“难道你还跟我计较,玉壶姑姑出宫之前的那回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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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自然不会忘了,当年玉壶出宫之前,设计想要叫玉叶和毛团儿两个生分下来,也好帮主子绝了后患去。
那会子玉壶姑姑是找了她帮忙,叫她在玉烟的遗物里放了一朵与毛团儿送给玉叶的、一模一样的珠花进去。
如今玉壶姑姑已经出宫去那么久了,玉叶便是记恨这件事,便也不能记恨玉壶姑姑,而只能记恨她了。
或者就算不到“记恨”那么严重去,可是玉叶自是难免一想起那件事就别扭,这便迁怒给了她也说不定。
“你倒是说啊,是不是因为这回事?”
否则她当真想不出来,她究竟还有哪儿得罪过玉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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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叶听见此事,便是微微一梗。
半晌才抬起头来,凝住玉蕤。
“玉蕤……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着毛团儿好?”
玉蕤吓着了,“你这是说什么呢?”
玉叶别开头去,“这几年我跟毛团儿一直冷着。除非是主子吩咐的公事,不得不与他说话的,我才与他有所交接。素日里我便再没有什么私自与他一处的时候儿了。”
“不过我倒是亲眼见着无数回,你与他说说笑笑,相处甚为亲睦的模样去。”
玉蕤真是要急哭了。“我是与他说说笑笑,那也是因为他是毛团儿啊!他是咱们永寿宫的首领太监,且跟主子、跟咱们都是打小的情分。素日里还要一起给主子办差,难道要冰冷着么?”
玉叶眸光微凉,“即便是如此,也非要像你们两个方才在廊下一般,那么拉拉扯扯的么?”
“哎呀!”玉蕤急得直跺脚,“他那也是无意的!我进宫的时候儿刚十三,还是个小丫头,毛团儿那时候便将我当成小妹子一样地看,那般说笑打闹习惯了。这会子倒是忘了都长大了,彼此言谈举止之间要避嫌了……”
玉叶还是不开面儿,“……当年你们都说那朵珠花是玉烟的。我怎么倒觉着,那更可能是毛团儿送给你的呢?”
第1674章 宁寿宫故事(5更)
此时此刻,玉蕤望住玉叶,心底百般翻涌,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摇摇头,转身出门去。
终归当年那事儿是玉壶姑姑一手策划,便是那珠花都是主子亲手做的。她若要是为自己辩解,那便要将玉壶姑姑,甚至主子都要供出来。
那又何必?
如果玉叶就是为了当年的事儿,心里堵着难受的话,那就让玉叶记恨她一个人吧。玉壶姑姑已经出宫那么久了,且在雪域经历过那样的苦难;况且还有主子……
这事儿她便不解释了,她扛起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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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一步一步朝外走,脚步有些沉重,可是心却有点一点一点地透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