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垂下眸子,去找她的眼睛,带着一点点焦虑,轻声问,“真的?”
婉兮使劲儿点头,“……奴才听爷的话。这几年保准儿安安心心调养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奴才不跟人吵架,也不争斗了,这几年最是安安静静度过去就好。”
“奴才也不生闷气,也不会胡思乱想。总归那对奴才自己也没什么好的,奴才干嘛非去自寻烦恼呢。”
“奴才不能叫归爷爷的劲儿白使了,也不能叫我阿玛的心白费了,尤其……不能叫爷这些年替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枉费了而去~”
第1813章 已做好准备了(1更)
皇帝这才轻舒一口气,将婉兮箍在怀里。
“那你还撵爷不?”
婉兮含笑扬眸,使劲摇头,“不撵了。”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抱了她回寝殿。
方才那会子皇帝走得急,也没顾上给婉兮穿厚衣裳,即便只是在廊檐底下站了这么一站,婉兮的手还是冻得冰凉。皇帝赶紧将她抱回炕上去,捉着她的手塞到炕褥底下去暖着。
火炕热乎,炕上还铺着炕褥,炕面和褥子下头的热乎气儿便最暖和。
婉兮便有些淘气,眨眼问皇帝,“爷是想把我这手给焖成烤猪蹄儿么?”
皇帝便也笑,拎出来给咬了一口,这便没再放回褥子下头去了,只是攥在掌心里用体温给温暖着。
这会子两人都平静下来些,皇帝才缓缓说,“听爷的话,你的身子啊,已是越发向好了。老归也几番嘱咐,必定不能在这会子再不小心,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过了这个年岁,便是想再调养回来,都已经错过最佳的时候去了。”
婉兮点点头,却又歪头瞄着皇帝,轻轻笑了。
皇帝扬眉,“你又笑什么?”
婉兮依偎进他臂弯里去,“……其实有时候奴才是不敢说,怕爷失望:其实这些年经历的许多事,都叫我有时候反倒庆幸自己还没孩子。”
“奴才是害怕,怕将来自己也有了孩子之后,奴才没本事护住自己的孩子。宫里便是有皇上,可是皇上每年在宫里的日子也有数儿,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皇帝啪地拍了她一记,“不准你那么想!这些年了,爷一直在盼着咱们的孩子。这些年了,爷一直没放弃要给你调养身子,为的就是这一天!”
婉兮便也笑了,“奴才知道……其实现在想想,奴才倒也不那么害怕了。因为奴才长大了。如今算算,都快三十了。女人到了这个年岁,如果还东怕西怕的,那倒是白活了。”
皇帝不由得眯起眼来,深深凝视她,“……你,这会子心下,已是做好准备了?”
婉兮咯咯地笑,“是啊,这回经历过了舒妃的事儿,奴才倒是在这后宫争斗间,多了些本事了。再加上照顾四公主和隆哥儿,也积攒了些教养孩子的经验……奴才想,便是奴才这会子有了孩子,我应该已经知道该怎么小心,便是孩子长大进学了,我也约略明白该如何引导孩子了。”
皇帝不由得悄然轻笑,静静地凝视她。
孩子生是次要的,养才最要紧。尤其是皇家的孩子,每一个生下来都承托了家国的重量。
唯有一个好母亲,才能教养出好孩子来。
他的基业,总要寻一个能叫他满意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必须要有一个懂得如何教子的母亲。
所以他期待九儿的孩子,所以他才这些年从未放弃过这个希望。即便她十多年来都没有动静,可是他一直都相信,以他天子的福分,以他天子对上天的祈求,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他抱住她,“……既然心下做好准备了,那爷就不客气了。”
第1814章 冰床(2更)
这个晚上,皇帝没留宿在永寿宫里,却是带着婉兮去了北海。
北海就在景山边儿上,因此处建有永安寺、白塔,不远处又是先蚕坛,故此北海相对于宫里和西苑,更多了些西天梵味,更安静些。
况且要到北海,需出顺贞门、神武门。这两道门便是后宫嫔妃永远跨不出的门了,故此便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打扰。
天地宁静,永安寺里隐约佛铃幽幽,婉兮立在北海的冰上,抬眸盯住皇帝。
“爷带奴才来这儿干嘛?”
皇帝轻哼一声,“早看出来你今儿玩儿雪玩儿得不尽兴。不叫你玩儿,你虽听话了,可心里还遗憾着呢。”
婉兮张大了嘴,“爷难道竟然又准奴才玩儿雪了?”
皇帝耸耸肩,“玩儿呗。”
婉兮有些不敢置信,“……可是爷之前不是还说,怕奴才再冰着么?怎么这忽然就改了?”
皇帝裹着那黑狐的端罩,半身夜色,半身白雪,“玩儿雪,也有不用冰着的法子啊。”
婉兮便扑哧儿笑了,“爷该不会是叫奴才端一大盆雪,进屋玩儿去。屋里再拢一个大炭盆吧?”
这事儿婉兮小时候其实干过。那时候小,格外怕冷,小手没玩儿多一会儿,就被冻麻爪儿了。她自以为想到了好主意,喜滋滋兜了一衣襟的雪进屋,爬到炕上,想一边在火炕上暖和着,一边还能玩儿雪……结果雪一碰到暖炕,一眨眼间就都融化了。她什么都没玩儿成,反倒还湿了被褥……那晚上她伤心地哭了半个晚上,从此算是彻底明白原来雪是怕热的了。
婉兮这是揶揄呢,可是皇帝倒悠闲地耸耸肩,“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婉兮只能再张大嘴了。
都说天生富贵的人,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难不成皇上竟然不知道雪怕热么?
可是不能啊……
婉兮愣神儿,皇帝却向黑暗深处一招手。
只听安静的夜色间,忽然热闹起来。一连串马蹄声嘎达嘎达,脆生生地从远处跑来了!
婉兮张大了嘴,“马车?”
北方张大的婉兮,看见冰面上跑马车倒并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原来宫里也有这样能跑冰的马。
而马后面拉的并不是普通的车厢,而是冰床!
所谓冰床,就是木板搭成的船或者床形,下头绑着铁条木腿儿,能在冰上如水上行舟一般用类似竹篙的长木棍撑着滑动;或者前头系上骡子马等牲口,拉着跑。
便如民间也有叫“爬犁”、“雪橇”的。在京师等城市人家,因那冰床上装饰华美,还是多称“冰床”、“凌床”、“拖床”等。
这皇家的冰床便更是不同。除了拉车的是一白一黑两匹鬃毛飘逸、四肢修长的骏马之外,这冰床上也是搭了四框的架子,装饰得如活动的宫殿一般。“宫殿”的“墙壁”是以皮毛垂下,能遮挡住外头的寒风、雪沫子,却又能帘子片儿掀开,随时伸手出去接住雪花。
皇帝骄傲地挑了挑眉,“瞧,这不就可以既不受凉,又可以玩儿雪了么?”
第1815章 还你的“槎”(3更)
黑夜白雪间,皇帝朝婉兮一张手,“来——”
婉兮的脸便红了。
她想不到皇上弄这样大、这样豪华一个冰床干嘛,那她才是白白从十四岁一直陪了皇上这些年去。
婉兮虽乖乖递上小手,由着皇帝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冰床去,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着问,“……从前没见过这个冰床啊。爷新叫人造的?爷为何忽然叫人造这样一个冰床呢?”
皇帝歪头睨她一眼。
她自己兴许都不知道,她一害羞,或者实在窘了,就会变得啰唣,总是愿意这么细细碎碎地问一些细枝末节,仿佛用那些话来填补这一刻的安静,才能帮她挡一挡那尴尬和羞涩似的。
皇帝便轻哼一声,“那你更喜欢什么呢?”
婉兮蹙眉想了想,“便是‘冰槎’也就够了。”
“冰槎”跟“冰床”一字之差,便将两者的体量大小区分了出来。“槎”的本义是树枝,便是说这冰槎体量狭窄,够一个人在冰上出溜而已。一般就是一块板儿,一个人自己在上头,左右弄两个木棍儿或者铁钎子,向后扎着冰面,推动冰槎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