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他不但会满语、蒙语、汉语,还会高丽语……或者还有别的她尚不知晓的其他语言。
说来也巧,皇帝恰恰又偏首过来,目光又与她撞在了一处。
第214章 瘦马(4更)
婉兮目光小心闪转腾挪,尽力甩开皇帝,便集中精神去瞧着嘉妃。
纵然高丽语听不懂,好歹装懂罢了。
却见嘉妃正含笑与一使臣说着话,忽然转回了汉语:“哦?闵大人原来最爱的词句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嘉妃笑着回头望皇帝:“皇上,妾身要求救了。这是谁的词,又叫什么名儿,妾身一时倒都给忘了。”
怡嫔便忍不住冷笑了。这哪里是嘉妃不知道,这是嘉妃故意抬凳子给皇上坐呢!嘉妃可真有眼色,真会拍~
皇帝便也一笑点头:“马致远的《秋思》。不过朕最击节的,还是这词牌与词句意境的契合——天净沙,便是这词牌,已令人心许之。”
婉兮不知怎的,心下微微一动。他说词牌叫人“心许之”,之前她刚刚吟罢“乔木何许兮,山高水长”。
嘉妃含笑拍掌:“若说诗词风雅,这天下又有几人敢望皇上项背?况皇上所做诗词,多为先用满语做就,然后才对译成汉文。”
嘉妃说着一转身儿,便瞧着了怡嫔。怡嫔面上的轻蔑之色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来,便叫嘉妃抓了个正着。
嘉妃便笑了,走到怡嫔身边道:“闵大人最爱的词句里,恰好有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本宫理解‘古道西风’,却怎么也不明白‘瘦马’作何解释了。怡嫔妹妹既然来自江南,不如向闵大人解说一回何谓‘扬州瘦马’?本宫想,这六宫之中,没人比怡嫔妹妹更懂这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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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西风瘦马”实在是脍炙人口的诗句,在场之人多数能吟,于是众人都觉有趣,嘉妃何至于忽然就不明白何谓“瘦马”了呢?
那就是最简单的字面含义罢了。
可是怡嫔却倏然白透了一张脸。
“嘉妃娘娘,嫔妾不知娘娘何意!”
嘉妃倒也不执著,耸肩一笑,伸手拍了拍怡嫔的肩:“妹妹不必如此。我自己也不懂,若妹妹恰好也是不明白,那又何妨?算了,当我没问。”
婉兮心下只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得悄然记住,待得回宫,去问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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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皇帝吩咐百戏助兴。
首先开始的是“火戏”。只见草原左右腾起的焰火,五彩缤纷与蓝天、碧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焰火围拢起来的空场地,又有善扑营表演撩跤,健锐营表演枪技,同时还演奏蒙古、高丽等部族的乐曲。
一时之间整个“山高水长”欢腾成一片,众人全都目不暇给,举目四望。
在这一片热闹中,最见惯不怪的便是皇帝。
他独在众人中垂下眸来,浅浅啜了一杯酒,便歪了头,去找人丛中的婉兮。
她个小丫头,也早就看傻了。整个脖子高高向后仰着,眼珠儿都不动了。
他心下一时说不清是酸还是甜,只静静地凝视着她,心中无声说:“小丫头,好看吧?”
“你与朕说,想念折了榆钱树杈便可坐在墙头咬着吃的时光。朕自然知晓,你不喜欢被宫墙拘着。可是朕不能放你走,朕舍不得。所以朕曾许给你过:说带你离开宫墙,逃开那些规矩,带你去看宫墙之外也有自由自在的时光。”
“你,可瞧见了?”
第215章 活割(5更)
皇帝凝视着婉兮,婉兮却瞧见了场中的傅恒。
他今儿穿了一身骑装,英姿勃发,骑在一匹浅金色细腰长颈的骏马上,正表演骑射之技。
只见马匹狂奔,钻过一道彩门,傅恒在马背上倏然回头望月,紧接着双臂撑弓,嗖嗖嗖连发三箭,箭箭射中彩门上高悬的铜锣正中!
当当当三声洪亮锣声,登时全场一片欢呼雷鸣!
婉兮惊得嘴巴都张圆了却不自知。
她认识的九爷,从前就是个面容如玉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后来又是风雅卓然的年轻官员……她倒从不知他有这样俊的弓马功夫!
她惊喜之下,难免看得喜不自禁、目不转睛。哪里知道她的情形尽数落在了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皇帝眼中,已是叫他如坐针毡。
唯有皇帝身旁的李玉明白。
皇帝不由得扭头吩咐:“取朕的御弓来!”
李玉登时惊了,忙压低了声音劝阻:“皇上,使不得呀!九爷身为侍卫,在宫宴之上演练弓马,没有任何失当;可是皇上是天子!”
“天子如何可以在属国赐宴上,亲自演练给臣子?那岂不成了主子给奴才助兴?”
皇帝只能攥紧酒杯,按捺下来。
李玉深知这样不行,忽地想起一件事儿来:“皇上……奴才有件事儿本想等宫宴忙完了再回皇上,也免皇上分心;可是现在奴才忍不住了,求皇上恩典。”
皇帝深吸口气:“你说。”
李玉跪倒启奏:“御医归和正昨夜求见。只是时辰太晚,他又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奴才便自作主张给挡驾了。今早皇上又要预备宫宴大礼,奴才便也没回。”
皇帝长眉微拧,便丢开酒杯起身:“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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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里,皇帝听归和正奏昨晚为婉兮诊脉一事。
皇帝不由得眯起眼来:“……依你看,她究竟经受了何事?”
婉兮和傅恒都是谨慎的人,便是昨晚请归和正诊治,他们也都没告知归和正发生何事。婉兮更是直接以泻肚为借口,只说肚子里有些隐痛罢了。
张德全的手段了得;归和正又不方便直接检看婉兮腰腹,看不见具体情形,只能循着脉搏猜测:“……微臣只是担心,姑娘是受了外伤。”
“怎么回事?!”皇帝一拍桌案陡然站起:“叫人去查!昨晚但凡到过‘天地一家春’的人,统统跟朕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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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宴正酣,众人倒也不在意皇帝离席了。
那是天子,总有要事繁忙,席间反正有礼部大臣招待,又有嘉妃、怡嫔两位坐镇,礼数上丝毫无损。
却无人知道,皇帝已然一脸凝肃走进一间偏室。
满地尘土,张德全被五花大绑,嘴被塞住,如待宰的生猪一般被丢在地上。
御前侍卫武灵阿给皇帝请安,低声奏道:“……奴才招呼了他两下子,他便都撂了。是他用宫里阴人的法子伤了魏姑娘。”
张德全被堵着嘴,手脚受缚,情状正如婉兮一样。他瞧见竟然是皇上亲自进来,便知祸事大了。
他被嘟着嘴,拼命扭动,想要争取说一句话:那是怡嫔主子吩咐他干的,不是他自己想的啊!
可惜皇帝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皇帝只看着他,无声地笑,半晌才徐徐说:“叫张德全?怪了,一个阉人,叫什么‘长得全’?难道是没割干净?也罢,便送去刀子处,再割一遍。”
“割完了,朕赐银子叫养着,养好了再割;如此反复,直到割零碎了为止;零碎之前,叫他连死都不能!”
第216章 夫妻(6更)
直到宫宴完毕,皇帝也没回来。
婉兮瞅准了个空当,从膳桌上抓起个大苹果来,就冲到了傅恒面前,将大苹果高高举到傅恒面前,含笑道:“九爷神武!”
傅恒按捺不住惊喜,便接过来,当场咬了一大口。
两人四目相投,都是满面的笑意。
傅恒咽下苹果,方仔细打量婉兮:“你……身子可还有恙?”
婉兮左扭扭,右扭扭:“九爷放心,已无碍了。你没见我从楼上飞奔下来么?有恙还跑得动?我早说过我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受伤的。”
傅恒这才放些心:“不过你也不能大意,日后饮食总要小心调养些日子。待得确定当真没有事了,才能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