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侥幸迈过了这道坎儿去,可若是还不小心,兴许下一个坎儿随后就来。而下一次,就不再那么容易迈过去了。”
婉嫔也是叹息着点头,“这是后宫,永远只许雨露均沾,却不容一家独宠。婉兮,你三年连着三个孩子,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儿;况且你也不年轻了,三十多的年岁,还这样盛宠——这后宫里还有多少新进宫来,年轻如花的呢,却只能看着你这般……也难怪叫人生了怨恨去。”
婉兮咬住嘴唇,轻轻点头。
话说到这儿,倒叫人心下有些伤感了,颖嫔便赶紧岔开话题,故意傻笑着问,“方才皇上那话究竟说的什么意思呢?我倒是听不懂了。”
“愉妃、忻嫔、慎贵人,包括怡嫔后来的年月……她们四个哪个算得宠了?皇上怎么反倒说她们都是皇上心上的人去?”
“这会子说来说去,也就愉妃一个人还算独善其身,另外那三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惨吧……”
颖嫔话音未落,婉兮急忙攥住了颖嫔的手去。
颖嫔一怔,转头顺着婉兮的眼睛看过去——正是愉妃从“天地一家春”正殿那边出来。
婉兮送了颖嫔的手,先迎上去,含笑给愉妃行礼。
两人都是妃位,本行平礼的“拉手礼”就够了,更何况令妃的实际排位已在愉妃之上。
愉妃慌忙拦住,“令妃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人了。”
婉兮手臂被愉妃拖着,可还是屈了一膝,“今儿多亏愉姐姐你替我诉说冤屈。”
愉妃却笑,“令妃不必放在心上。再说我也不是特地为令妃来的,是的确身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儿,得了你那香珠的帮忙。我既然亲口尝过,怎么能昧着良心不说出实情来呢?”
愉妃仍旧淡淡的,并不与婉兮特别热络,说完便也与语琴等人打了个招呼,这便先行离去。
婉嫔望着愉妃的背影,缓缓道,“这么瞧着,愉妃凭永琪这个皇子,还有她这些年与世无争的性子,倒像是个能比忻嫔、慎贵人她们更有后福的人。”
“原本潜邸里的老人儿,我与她身份最为低微,乾隆刚登基的时候,初封六宫,我与她位分最低,初封都只是常在。后来,乾隆二年,皇上再正式册封后宫,我与她一并成了贵人,她是海贵人,我是陈贵人。”
“我以为我与她一辈子就都这样儿携手同行了,可是没过几年,乾隆六年那会子,她不就生下了永琪么,从此便与我再不相同了……如今她在妃位已经这些年,永琪更是声名鹊起,这样想来,她当真比我聪明太多,这路也比我走得顺利了那么多年去。”
语琴便也点头,“可不,我与她同住在储秀宫里这么多年,自然最是佩服她隐忍的本事。这些年过来,咱们亲眼见着这么多人一个一个生事,一个一个倒下,唯有她这么多年始终这么安安静静。”
婉兮轻轻点头,“也唯有她这些年如此,才能换来今日永琪的安安稳稳去。若此,这安静便也是她的智慧所在。她啊,其实倒是个比后宫许多人都更聪明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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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了“九洲清晏”就下旨:“朕于十月初三日,于山高水长大幄次,筵宴布噜特来使。初四日回宫。初五日升殿,令布噜特使臣,服其本色衣服行礼。”
此时西北又传来好消息,回疆和阗的“阿奇木伯克”霍集斯也如阿克苏一般,率城归降朝廷。
说起这位和阗的伯克霍集斯,在回疆也是一位传奇人物,无论曾经是准噶尔统治回疆,还是大小和卓兄弟,都不能不忌惮霍集斯家族的强大。
便连朝廷第一次平定准噶尔时,那位准噶尔汗国的最后一任大汗达瓦齐,便是被被这位伯克霍集斯擒获,交给朝廷的。
不仅和阗,便连乌什城的伯克,都是霍集斯的儿子。霍集斯率和阗归顺朝廷,乌什便也同时一并归附。乌什伯克更打算在乌什城内设下陷阱,捕小和卓交给朝廷。
皇帝闻奏报大喜,下旨:“霍集斯有擒献达瓦齐之功,今又归诚画策,深为嘉悦。著加恩锡封公爵,赏戴双眼孔雀翎、宝石顶帽天马褂、荷包鼻烟壶。用示优眷。”
在霍集斯家族的巨大影响力的带动之下,回疆各城纷纷归顺朝廷。至此,唯余喀什噶尔、叶尔羌两个大城还在大小和卓兄弟手中。
西北战事,终是成功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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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来了,皇帝圣驾在圆明园和紫禁城两地穿梭,行各种祭祀、赐宴之事,后宫的事便又都落在那拉氏肩上。
六公主舜华的事儿,便也随着季节,也跟着这么渐渐冷了下来。
这日,午间日头正好,那拉氏坐在南窗下翻检着皇上冬日里要穿的冠袍带履,塔娜瞧着张嘴面上笑意浮动,这便忍不住悄声问,“主子……六公主的事,咱们查还是不查了?”
总归六公主是养育在皇后宫里的,若要查,皇后宫里必定要先自查一番。塔娜是掌事儿的女子,若要查,就得她亲自带人来查。
那拉氏翻着手里一件“香色缂丝黑狐面龙袍”,顾左右而言他一般道,“你瞧,这件香色的龙袍,本是皇子们穿着的颜色。皇上穿龙袍,自然是明黄的。就更别提是在过年那么隆重的时候儿了。”
第2304章 黑锅(4更毕)
“可是啊,咱们皇上就偏偏下旨,叫每年除夕晚上沐浴之后,就穿这件儿。而且还下旨,‘以后每年是为例’,不但那一年大年三十这么穿的,以后是年年都这么穿了。”
“别说我劝过,便是皇太后都正式问过。你猜皇上怎么说?——皇上说,‘他喜欢香色’,所以就这么穿了。”
那拉氏说到这里都是忍不住苦笑,“天子之尊,大过年的不肯穿明黄,却要穿香色;可是当年祥贵人进宫,区区一个贵人,赏赐物里却有明黄的氅衣去!”
“都说宫里的规矩严,半点行差踏错都是掉脑袋的。可是什么规矩到了咱们皇上这儿,却都成了摆设儿,半点约束不了他去。”
“咱们这位皇上啊,说话办事便总是这样‘任性’,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想想历朝历代,这服色都是极其严格的规矩,若有僭越,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可是如今到了咱们皇上这儿,什么都约束不了皇上,端的看皇上自己的心思罢了。”
塔娜一点点听出些滋味来了,不由得噤声,只小心瞟着主子面上的神色去。
“不光衣裳,皇上对这后宫里的人,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说旁人,咱们就说说令妃吧,她从进宫那一天开始,到初封、分宫,再到如今,哪一遭哪一样儿上,是按着祖宗的规矩来的?”
“虽说目下永璋、永珹、永瑢这几个汉人、高丽人所出的皇子,一个一个的被皇上褫夺继承权、出继的;可是这些终究都不是令妃的孩子。谁能说,皇上不会一路叫令妃冲破所有的祖宗规矩去?”
塔娜微微皱眉,轻声道,“那这回,主子何不趁机抓住了令妃的小辫子去?”
那拉氏啪地扔开龙袍,抬眸望住塔娜,寒声而笑,“你当我不想?我是抓不住啊——可是你也看见了,那香珠根本就卡不住人去,我若还抓着这事儿不放,我岂非成了自讨苦吃?”
那拉氏懊恼不已,“结果到后来,反倒给了那愉妃当好人的机会去!这事儿一过,那令妃的心下必定感激愉妃,而怨怼了我去!”
“此时咱们已经居于下风,若还要查舜华的死,那便必定又是从咱们自己宫里先地覆天翻——查出来谁,不都是咱们宫里的人儿,是我位下的奴才?”
塔娜心下也是一个翻涌,连忙蹲身,“是奴才愚钝了。既然皇上都不再追着,那咱们便乐得暂时放下。总归那六公主也是忻嫔的孩子……主子只是嫡母,又急什么呢?”
那拉氏轻哼一声,“你没瞧见么,令妃这回都撂下不管了。表面儿上是她恼恨忻嫔这回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冤赖了她去;可是实际上细想想,是她聪明,不愿意跟咱们再针锋相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