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日看到的那幕始终印在脑中,想起白檀,心又沉了下去。
白檀已经在司马瑨住过的这间寝殿里已经住了三四日,司马玹却一直没现身。这样不清不楚地把她叫来未免太过奇怪,宫里又不比东山,做什么都不自在,她想去见一见白唤梅,宫女们又推三阻四。
她已经决定了,今日再见不到陛下,一定要走,就算治她个抗旨之罪也认了,实在是太乏闷了。
大约是老天也不愿她抗旨,到了午后,终于有内侍来了,立在殿门边笑着见礼:“陛下已在御花园等候,请女郎去见。”
白檀窝在内殿看书,听到这话赶紧起身,出门之际才想起来要注意一下仪表,只好又退回去。
两个宫女进来要伺候她更衣,也不知道从哪儿捧了精致的宫装来。
白檀根本就没多看一眼,她对着铜镜悄悄拉高衣领,最后干脆又在外披了件绒领的披风。
司马瑨那混账一定是故意的,在她脖子上啜了一口至今也没好,还穿宫装呢,不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敢出去么?只怕待会儿见驾都不敢抬高头。
这午后的太阳正好,出了殿门,白檀还忍不住眯了眯眼。
内侍领着她前行,到了御花园便退开了去,司马瑨就在花园旁的回廊里等着她,远远地便朝她招了一下手。
这动作叫她回忆起年少时,不过此时总觉得不是滋味。
到了跟前见完礼,她又下意识地拉了拉脖子上的披风领子,这才道:“陛下召我入宫有好几日了,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司马玹笑着抬了一下手:“随朕过来就是了。”
后宫里的宫殿一座挨着一座,司马玹带着她绕过曲折迂回的回廊,不远处便是她住的那间宫殿,住在其间没有发现,此刻从远处走才注意到挨着那宫殿的便是威严肃穆的东宫,可见当初司马瑨离太子之位也只是一步之遥了。
又沿着回廊走了许久,廊下有潺潺的流水声,是条细窄的游赏河,靠岸处结了薄薄的冰。过了这条河,再转过曲折拐角,眼前陡然开阔起来。
冬阳从头顶照下来,前面不远便是长长汉白玉石阶,石阶上是方正庄严的一座殿宇,廊柱和门窗上都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殿门却是紧闭的。
司马玹抬手朝殿宇指了一下:“这里是中宫所在。”
白檀其实已经猜到,在后宫之中,除了陛下的长乐殿,自然只有皇后的无极殿能有这样的气势了。
“果然气派非凡。”白檀只能这般称赞一句。
司马玹转头看她:“朕决意立后了,此番接你入宫,便是为了此事。”
这几日白檀一直在想召她入宫所为何事,恰恰没想到是为了这事。
“陛下要立后是大事,该与重臣商议,我不懂宫中规矩,给不了陛下什么建议。”
司马玹眼睛弯了弯,“朕不是要你来给什么建议的。”他走近几步,腰间环佩叮当,牵住了她的手,声音轻了下去:“只要你愿意,今后你便是这里的主人。”
白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抽回手后退了一步:“陛下何出此言?”
司马玹的手僵了僵:“朕会这么说自然是对你有意。”
白檀垂眼:“陛下厚爱,只是我与凌都王已经走到婚嫁这一步,还传得天下皆知,我既已许定他人,还有何资格成为一国之母呢?”
司马玹拧眉:“朕也是为你好,你就算真嫁给了凌都王也无法得到册封,连个名分也没有。”
白檀讪讪:“我本是闲云野鹤之人,头衔名分于我本就是浮云。”
司马玹看着她低垂的眉眼,负在身后的手指张开又蜷起,轻轻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你也不会在意皇后之位了。看来是朕表明的太晚了,以往怕你抵触,分毫不敢越近,待到你与凌都王越走越近,心有不甘也悔之晚矣。白檀,你这般不愿意,真的只是因为凌都王?”
一个帝王这样将心里的情绪剖开来摊在她眼前,白檀知道这是放低了姿态。她不能表现出知道了什么的模样,那样对自己对司马瑨都没什么好处。
于是仍如往常一般,用仰慕的语气道:“自然不止如此,陛下君子端方,总是为我着想,才一直没有表明心意,对此我永远感激在心,所以如今也不能连累陛下名声受损。我若做了皇后,天下都会耻笑陛下的。宫中有我阿姊这样品貌上佳的人选,比任何人都适合为后,是我配不上陛下。”
司马玹的视线在她脸上盘桓了几遍,没看出异常来,眼底情绪尽敛,叹了口气:“朕欣慰你如此仰慕朕,又痛恨你如此仰慕朕,你怎会配不上朕呢?你再好好想一想就是了。”
白檀怔了怔,这意思是暂时不会准许她出宫了。
司马玹越过她走了,白檀在风里站了许久才挪动了脚。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入宫,那就不难解释为何让她单独住一间宫殿了。
她想了想,没有回原先的住处,而是脚下一拐往白唤梅的寝宫而去。
回廊尚未走到底,伺候她的两个宫女已经来迎。白檀为避开她们,故意走了侧面的回廊绕了个路,二人却很警觉,连忙小跑着追上来,口中呼唤:“女郎走错路了,寝宫在这边。”
白檀转头怒道:“怎么,我不能去贵妃寝宫?”
一个宫女跪了下来,另一个倒还沉稳:“女郎见谅,贵妃如今身怀六甲,不便招待女郎,所以女郎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
白檀厉声道:“我此番入宫可是为贵妃带了家中口信来的,你们敢拦着,以后贵妃怪罪下来你们担得起么?”
二人噤了声,如今贵妃怀了龙嗣,自然金贵,谁也不敢得罪。
白檀趁机提着衣摆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白唤梅正在殿中安睡,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醒了,仔细一听是白檀的声音,连忙起了身。
白檀已经自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似乎是想阻止她,见到白唤梅已经醒了,便又退了出去。
“阿檀怎么来了?”
白檀笑嘻嘻地坐到床沿来,握住她的手:“阿姊,我来与你作伴,你不会嫌弃吧?”
白唤梅很惊喜:“怎么会嫌弃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你为何忽然入宫来了?”
白檀不想瞒她,否则若是她从别处知道了这消息,只会惹来无端的猜测和误会:“是陛下接我入宫来的,还为我安排了住处,但是我更想与阿姊住在一起。”
白唤梅心里一沉,眼下朝臣建议纳妃,司马玹接白檀入宫没什么,还为她安排住处便可疑了。
“那你来我这里,不怕陛下责问么?”
白檀摸了一下她隆起的肚皮,贼笑道:“阿姊怀着金贵的皇嗣呢,陛下不舍得责问,就让我在这儿住下吧。”
白唤梅勉强笑了一下:“那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好了。”
白檀在贵妃寝殿住下来的事情很快就让司马玹知道了,他去了一趟白檀的住处,并没有发现她人,询问之后才知道她人去了白唤梅那里。
他去白唤梅处探望,白檀便避开去外殿,他出来后,她又钻进内殿去陪白唤梅。
司马玹佩服她的心思,可又有些不快,看来连中宫之位也难以打动她了。
还以为那份敬仰之情可以转换成男女之情,但看来对白檀行不通了。当真是对司马瑨太过痴情,还是已经对他开始怀疑了?
白檀平常太独立了,她进了宫这事根本没人管,唯一管得着的司马瑨又去了豫州。
司马玹不放人,她也只能在白唤梅身边窝着,没事就陪她弹弹琴写写诗,反正就避着司马玹,白唤梅的肚子都大了一大圈了,司马玹也依旧没有得到她那个入主中宫的答复。
冬雪落了三场,除夕到了。
宫中设宴,百官到席,后妃们也有机会与家人见面,白仰堂作为白氏族长,这才有机会到后宫来见白唤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