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屿看着前面,“有段时间我外婆状态不太好,我就跟你一样,把晚自习翘了跑回来。”
程央听他说完,皱了皱眉,“本来就没限制的事为什么要说翘?”
迟屿看了他一眼,笑起来,“好吧,不是翘,是正常离校不上晚自习。”
迟屿:“说实话,在来一中之间,我是真没想到它能管这么松,生源好就是这点任性。”
程央没说话,看着眼前停顿了很久,然后他脸上带着点茫然的转过头来,问:“松吗?”
迟屿:“……”
程央喝了口酒,叹气,“那看来任性的不是学校,任性的是学霸。”
迟屿发现整个人松懈下来能跟他贫上两句的程央,有他从来没见过的可爱一面,他笑着跟他碰了碰瓶子,“你以前哪个小学的?”
程央:“嗯?”
迟屿:“我小学在你那上的,初中转到这里来,高总等于是又转回去了。”
程央:“二附小,就现在程乐他们上的那个,跟你肯定不是一个片区。”
义务教育不可能划到一起,除非都上的民办。
迟屿点点头,如果真是一个小学,他肯定有印象。
“哎你知道吗?”他往程央那边靠过去点,“我小的时候,长的特别丑。”
程央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真的。”迟屿笑,“见过的都说丑,尤其我那时候还跟付进一个班,走一块被他一衬托,就更显的丑了。”
以迟屿现在的五官加上一米八几的身高,再怎么划也划不到丑那一类里,很难想象七八年前还是小学生的他,能给人这么强烈的反差,程央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迟屿让他等等,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不是谦虚是真的很丑,他专门跑楼上他房间里,找了张他以前小学的毕业照过来。
为了让程央能看的清楚点,他特地用电筒光给自己丑陋的五官打了个高亮,“我们班男生都在这了,你猜哪个是我?”
程央看过去,从最后一排看起,一眼扫过到第二排,很容易就发现了付进,在周围一群晒的乌黑的小男生里白的尤其扎眼,而且颜值十分过硬,茫茫众生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直接打败和他同一排站着的几个女生,已然是一颗茁壮成长的草。
跳过他,再往前是第一排老师旁边站着的几个男生,程央指了指其中的某一个,“你?”
“卧槽?你怎么认出来的?”迟屿有些惊讶,但凡是见过这张照片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说跟他完全不像,程央是唯一一个这么快就认出来,还认对了的人,仔细想想这背后的可能……不得不说有点伤自尊,是现在帅的太不明显了,还是以前丑的点都还在?
“这里。”程央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看着他,“你一生气,这里就会皱起一个很小的窝。”
“……”迟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般人生气这里都会有些肌肉收紧,不挺正常的吗?难道是他的窝跟别人的窝不一样?
他正想叫程央生个给他看看区别在哪,一抬头看到他,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怎么我经常生气吗?能让你把这么小的细节都记下来?”
“那要问你了。”程央说着往他那看了眼,有些无奈,“就我们认识到现在,数数你发了多少回火了。”
“你别总惹我,我有那么多火发吗?”迟屿不满的说,虽然怼了回去,但到底被他看的有些心虚,目光重新回到照片上,他啧了一声,“我这明显是太晒了好不好?”
“嗯。”程央喝了口酒,点头,“你长得丑你说什么都对。”
迟屿:“……”
“靠。”迟屿笑着倒在椅子上,“就冲你现在跟我说这话,我又能发次火你信不信。”
程央拎着酒瓶晃了晃,低头笑了起来。
照片里的人确实跟他不太像,变化挺大的,但要说丑肯定没有,长开到变成现在这副棱角分明的面孔并不是无迹可寻。
迟屿看了他一会,程央头往另一边偏着,下颚线崩的笔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非常养眼。
“哎,你小时候长什么样?”他其实是想问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干净清秀,但没好意思就这么直白的问出口,毕竟以前还嫌弃过人丑。
“还行。”程央说:“没你丑。”
“……”迟屿有些后悔给他看照片了,他预感这可能会成为接下来程央用来回报他总说他成绩差的点,还是他自投罗网亲手送上去的。
“我……可能长的更像我爸一点。”程央手指在瓶口摩挲了一圈,“他和我叔叔,就上次你见过的那个,是双胞胎,不过两个人不太像,我爸优势更明显一些。”
迟屿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你爸他……为什么走?”
上次他说走了,他记得他没说原因。
“赌博。”程央说:“欠了一屁股债,他要不走,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迟屿想到过可能是因为一些不负责任的理由,赌博也算是其中一种,倒没有特别意外,“欠了很多吗?”
“多少我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程央说:“以前高利贷来家里要钱,每次说的数目都不一样,反正一次比一次多就是了。”
迟屿好像突然忘了一个事实,忙问:“最近还有来过吗?”
程央摇头,“他跑了以后他们来过一两次,家里都是老弱病残,能有的也早被他搜刮走了,居委会过来协调了几次,后面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按真实的年龄算,程央才刚满十七,法律上虽然规定像他这样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可以视为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但怎么说他都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学生。
“三四年前吧,那时候我爷爷还在,没用我出面。”程央说的很平常,就好像这些都不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而人对于艰难困苦的习惯,一部分是因为麻木,还有一部分,是真正做到了内心强大后的无所畏惧。
程央虽然一直都过的不够宽裕,但迟屿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在面对生活时超出常人的坚韧。
“其实你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了。”迟屿说:“他在,你反而可能过的更不好。”
“是。”程央看着前面停顿了一会,“有时候我觉得他走,才是继生下我后,他对我尽过的最大的义务。”
迟屿慢慢握住了他在风里被吹的有些冰凉的手,“不说这些了,”他把啤酒瓶从他手里拿走,“我们聊点别的。”
程央没动,垂下来的手任由他握着,过了一会,他动了动嘴唇,用跟刚才一样平铺直叙的声音继续说道:“一个人想要活的好很难,但堕落却很简单,有时候只要伸一次手就够了。”
“其实我小时候家里条件还可以,我爸是当年的大学生,在以前的工大里面当老师,我妈跟我爷爷一个单位,就在我们家后面那个厂里上班,那时候还没有程樱和程乐,他们想再要一个孩子,存了点积蓄,准备买套更大点的房子。”
“后来我爸就染上了赌瘾,钱全都被他用来花在赌桌上了,连我爷爷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都没能幸免,我那时候挺迟钝的,除了觉得他经常不回家,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同,也不明白他们一直为了钱吵来吵去是为了什么。”
“直到我上到三年级,有一天回来,发现家里没有米了,什么都没有,饿了整整两天,翻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找到两块钱,我跑下楼,买了两个馒头,塞进嘴里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钱究竟是什么。”
“所以迟屿。”程央叫了他一声,没看他,放轻了声音,“你觉得我看中钱,是因为你不知道,钱对像我这样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像我那样去明白它的意义,但……”
“但你希望我能理解你。”迟屿看着他,替他把想说的话说完,他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