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平常春抬起头,似终于有勇气正视女儿:“以后再找到的话,我自己负责。”
“好。”平安不再多言,背起书包,最后看了眼自己住了两个月的房子,转身离去。
王大勇把母女俩安置在自家楼下的房子:“以前是我父母住,他们去美国帮我姐看孩子去了,暂时空着,你们先且住下吧。把这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就拿根晾衣架往天花板上戳戳,我立马下来。”
盖子也过来帮忙搬家,听到此话便笑道:“你家天花板是纸糊的呀。”
王大勇挠挠头,竟然有些羞涩:“估计是的。”
面对眼前这个艳美无双的大美女,他恍惚间忘记言辞。
搬完家安顿好母亲后,平安在厨房做了几个菜,一个毛氏红烧肉,一个清蒸鱼,一个青菜,一碗西红柿蛋汤,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却吃得王大勇直咂舌。
“平安这双手是不是开过光啊,怎么除了治病,还能煮出这么好吃的菜。”
盖子讶然抬头:“平安你还会治病?什么病?”
平安瞪了王大勇一眼,轻描淡写:“不管什么病,盖子你不需要。”
“为什么?”
王大勇嘻笑道:“因为你天生丽质。”
他俩的话让盖子云里雾里,越发糊涂。趁平安去洗碗的时候,她遛到李娟房间,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阿姨,平安会治病吗?”
李娟摇摇头:“如果她会,我如今怎么还躺着。”
她听到了刚才外面的谈话,实际上,她比盖子还疑惑,还想听得更多。
“平安变了。”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很多事情,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平安脾气是变了,但平安还是平安。”
她给李娟擦拭双臂:“阿姨您还不知道吧,平安会考的成绩进了年级前五十,还有这次模拟考,她打了584分,文科班里都能排前十名了,别人都说她的成绩进步得太快,火箭都没这么快。”
“是吗?”李娟看着天花,双目涣散无神,她好像对这些无甚兴趣。盖子以为她是因为搬家劳苦,加上明天就要和丈夫离婚,生活遭此巨变,难免凄然。便安慰道:“阿姨您别担心,平安那么聪明,那么勇敢,一定会把你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有时我觉得,她像个将领,独当一面,把外面的风霜全挡在外面,然后还要督促里面的人不断变强,阿姨你知道吗,不光平安,还有我,我觉得,我也能进重点班了。”
李娟有些讶然,如果说以前平安成绩不好的话还情有可原,毕竟要照顾一个病人和一头家,但盖子,却是天赋问题——这孩子,对读书完全没有热情。
平安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想起这两个月来,两个孩子挤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你问我答,一起复习,平安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解,又准备各种小点心,两个孩子嘻嘻笑笑,亲密无间……
也许变了吧,但那份爱,那份亲密,却是伪装不来。
盖子说的对,平安还是平安。
第二天,平安请假,陪母亲去了民政局,长长的手续办完后,她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的,就买下了东方花园18楼三居室的房子。
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问她:“可要改随母姓?”
平安想了想,摇摇头:“不了,还是平安。”
她不想改,虽然极力想把平常春的一切从生活中抹去,但她也记得,有个人曾用好听的声音跟自己说过:“平安,你的名字是我的福星。”
“我平安回来了,平安——我回来了。”
她有些想念他。
只是深圳一别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找过自己。也是,她几乎是粗暴地把他赶走,又怎能期待人家能不计前嫌地再来找她呢。
搬到东方花园的第一晚,平安睡不着,下意识地,她掏出纸和笔,给他写信,尽管那个地址,已是“查无此人”。
也许,她只是习惯了向他倾诉。
“清辰,我搬家了,搬到一个没有榕树、也看不到你站在树下向我告别的地方,这里很高,感觉离天空更近,远离之前拥挤纷乱的生活,连空气似乎都变的轻松自由。
虽然最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爸妈离婚了,是我鼓励我妈迈出这一步的,显然这段已经死亡的婚姻对她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看得出,她很难过,这几天也总是避着我。
爱到底是什么,犹如迷雾障眼,哪怕是孽缘,也能困住人心?以前的我是否也如此,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但愿这一世,我能有明晰慧眼,清澈内心,识别虚假,不染一尘;但愿我爱的、想庇护的那些人,都能善始善终。”
平安折得整整齐齐,明知这封信最终会退回,她还是投寄出去。就算是自言自语吧,她需要一个藏于她内心深处的人,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去倾诉,靠近。
果不其然,五天后,信被退回邮箱。好在是东方花园里独自属于她的邮箱,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偷窥到。
平安买房搬家的消息很快就在平家传开,如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平家几乎倾巢出动,由平常在的丈夫开着他的那辆大卡车,全家而十几个人,装满了整整一卡车,浩浩荡荡地朝东方花园驶来。
年纪大的有平安奶奶,年纪小的,还不过五六岁,平安叔叔的儿子。
还是第一次,平安重生后,第一次和奶奶见面。前世里,母亲去世后,她便一直寄居在奶奶那里,起初还好,老人对她也算是照顾有加,但随着年月的流逝,尤其是平常春新家的渐渐稳定,老人的嘴,也开始变得唠叨起来。
“平安你不能光吃饭不干活,你爸爸每月100块,还不够你塞牙缝了。”
“平安你做事怎么这么毛糙,难怪都说你笨。”
“平安你小心点,那些布娃娃比你还精贵呢。”
……
045、至贱则无敌
那时的平安,每晚要干很多家务,还要做布娃娃,每扎一个手工布娃娃,便可得到一块钱,平安一晚上要扎十个,常常熬到半夜12点才睡。
母亲去世后,平安的分数勉强考上本市一所不入流的职业学校,因为高昂的学费,再加上奶奶总是往家里不停地接活,大一上完一学期,平安干脆辍学,南下打工,在一所美容会所里,从学徒做起,慢慢熬到后来。
平安一直感念奶奶的养育之恩,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奶奶几乎成了这世上,唯一还愿意和她说话的人,哪怕都是些埋怨谩骂之语,但就是奶奶的呱噪之声,填补了平安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平安感激老人。出来工作后,第一笔工资便悉数寄给奶奶,赚了点钱后,平安又重新装修了老人的房子,给老人置换了全部的家电。
可奶奶对她呢?从来没有一句“谢谢”,好像平安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那时平安以为是至亲所以可以连客套都省略,直至死时才明白:从头到尾,奶奶根本就不曾喜欢过她。
如果喜欢,何以会支持宋丽丽和赵权在一起呢?
她偏心的,始终是宋丽丽,从小到大都如此。
忆及前世,平安冷冷一笑。对冲上来预抱住她的老人轻轻一躲:“您老也来了,有何贵干?”
平安的奶奶,刘细娥操着尖细的声音说道:“诶呀我的好孙女啊,奶奶终于看到你了,你不知道奶奶多想你,平安你气性也真够大的,上次不就是说你夹肉夹多了点吗,你就记恨了,两个多月都不去看奶奶。”
是吗,平安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但想想也是正常的吧,前世里,哪一次吃饭,不是在奶奶严厉的目光下监督吃完,含着泪,小心翼翼,生怕多吃了点。
平安淡淡说道:“我要照顾我妈妈。”
老人抱平安不着,又改为牵住平安的手,上下打量:“到底是我平家的种,和你爸年轻时一模一样,越长越水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