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们连自己的过去都掌控不了,又如何敢妄称将来会怎样?至少目前,我非常确认这份感情,它是真诚的,诚实的,纯粹的,没有参杂任何你们大人所谓的物质或条件。”
见四周一遍寂静,老师们脸上都是肃穆的表情,平安站起来,缓缓说道:“我们都是饮食男女,谁还没个青春萌动?我就不信,在座的老师你们,在我们这个年纪,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如果这份喜欢也有错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有错?说句不恰当的话吧,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行;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哈哈,平安同学——”为首的老师突然笑道:“平安同学,你这个比方确实打得不恰当,但你说的对,论行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我们知道了,你出去吧。”
平安长舒口气,出来,反手掩上门。
一出门就看见宋丽丽等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欢快笑声,她明显很紧张:“姐姐你面试得怎样,老师们跟你说了什么,他们好像对你很满意是吗?”
平安慢条斯理:“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特别提醒了他们,要多关注一下我的表妹。老师们千万不能棒打鸳鸯,因为她的男朋友上了清华,她说什么都得上b大。”
宋丽丽的脸色陡然一变:“平安你这个小人,竟然污蔑我早恋。”
“彼此彼此。”平安冷笑道:“至少我还敢坦诚承认,你呢?除了给宋超偷偷递小纸条,或者人约黄昏后,偷偷约在大榕树下,你敢像我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吗?”
宋丽丽愣住:“平安你承认了你的早恋?”
“不信,你回去里面问那些老师啊。”平安指指后面被关上的门,悄声对宋丽丽说:“知道他们为什么显得毫不介意吗?”
“为什么?”
“回去问问你妈妈,我那聪明的姑姑吧。”
平安笑笑,施施然离去。
“一定是许了什么好处。”当听完宋丽丽一番哭诉,平常在几乎一口断定:“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逐利的人,平安一定是给了他们负责人什么好处。不行,咱们也得行动起来,不然,今年就算考上了,也怕到时因为印象不好,把你给刷下来。”
平常在雷厉风行,这边刚打定主意,那边已软磨硬泡地从夏老师那里得知招生组下榻的酒店。
几乎是马不停蹄,她便大包小包地,一个人奔去了酒店……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平安只看到宋丽丽一早就哭丧着脸进来,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把头埋在桌上,谁也不搭理。
还有后来,何校长把正监督同学早自习的夏老师叫出去,在走廊上就开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你班主任就逃得过责任吗?人家家长交代了,说是你提供的酒店地址。不正之风非但不制止,反而助纣为虐,你妄为人民教师。丢人呀,丢人都丢到首都去了。”
全班同学都竖耳静听。
良久,夏老师灰青着脸进来,对宋丽丽粗声道:“宋丽丽,你出来。”
鬼都知道他急需出气筒。
同学们议论纷纷,不断猜测什么时“丢脸丢道首都去了”。
“难道昨天的面试她滑铁卢了?”
“不会啊,她出来还自信满满的,说b大门槛非她莫属。”
“不是还有平安吗,喂,平安,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平安茫然摇头,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一脸蒙蔽。
直到后来宋丽丽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书包,冲平安怨恨地瞪了一眼,然后飞也似的跑出教室后,这番流言才渐渐平息。
盖子问平安:“到底怎么回事?”
平安不想欺瞒,一五一十把昨天招生面试的事告诉了盖子。
“哦。”盖子只淡淡应了一声,良久,才又轻声补充道:“平安你好腹黑。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如果心术正,又怎会上你的当。”
但平常在岂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当天晚上,她便带着整个宋家,从宋家老太太到宋家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搬了出来,气煞煞地冲到18楼。
“平安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存心陷害?”
平安平静地给母亲倒汤药,一屋子的中药味,刺鼻而来。
“陷害什么?”平安连眼都没抬:“上次陷害蒋艳艳那事还没过去了,你们又想往我头上扣什么屎盆子?”
“如果不是你唆使我去酒店找北京来的老师,我这么会犯这么大错误。”平常在叉着腰,她气坏了,不管是昨天在酒店碰了一鼻子灰,还是今天上午,女儿从学校逃离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哭了一整天——此刻,她恨不得把眼前慢条斯理的平安拧死。
还剩下药罐底的一些汤汁,平安用刀横隔,把药沥干净:“什么叫我唆使你,几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面,我想唆使也唆使不到啊。”
“你仔细想想。”平常在有些气急败坏:“昨天面试时,你对你妹妹说了什么,那句‘想知道原因吗,问你母亲也就是我姑妈,她一定知道’,这句话你说过没有?”
105、她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平安歪着头,似真的想了想,然后她点点头;“是啊,我是这么说过啊。”
“所以你看看,你看看,你承认了吧,承认你的言下之意了吧?”
“什么言下之意?”平安显得更迷糊:“你到底想说什么?”
平常在冷笑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我们大人出面,不就是走后门吗,让我们去找招生老师们打点一下吗,不然你会是什么意思?”
“唉——”平安闻言,似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们走后门,你能不能问清楚丽丽这事的前因后果再来我这里撒泼?”
她吞了口水,清晰说道:“你听着,昨天上午面试的时候,丽丽在那些老师面前告我状,说我早恋,然后蹲在外面等着看我笑话。可惜老师们非但没有批评,还觉得我表现得不错,所以丽丽才会好奇问我为什么,我本来想告诉她,这面试啊就好比相亲,你要挠到其痒点你才能让对方喜欢你。你妈妈还有你舅舅都为我张罗两门亲事了,我讨好人的本事,可还真是被这些相亲给训练出来了。所以我就说,你回去问你妈啊,你妈肯定知道。”
“你不也告状了吗,说丽丽和宋超的事,我担心招生办的老师对丽丽有想法,我才会想到过去着他们的。”平常在气急败坏。
平安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丽丽早恋,你以为我跟你女儿一般卑鄙就喜欢背后黑人吗,告诉你,我什么也没说,我后来跟丽丽说的,完全是为了吓唬她,是故意捏造的。”
……
完全是强词夺理是不是,鬼才会相信这一派胡言。
平常在不是鬼,所以她自然不信,可是她又实在挑不出平安话里的毛病。的确,平安就是那么说那句话的,怎么领会完全是她平常在的自由。
也怪她太心急,太紧张,才不小心着了道。她一个39岁的女人,着了一个17岁女孩的道。
平常在只觉得气血攻心,那口气堵在那里就是不能释怀,她无处发泄,见平安分外小心地倒药,仿佛那点点断线般掉下的药汁比她女儿的前程、比眼前怒气冲冲的一伙人都重要——她想也不想,一伸手,拂袖而过,就把整碗汤药泼倒在地上。
“你——”平安拍案而起:“你想干什么?”
她一边指着平常在,一边对旁边阿姨说;“蔡嫂,去厨房把我的擀面杖拿来,我得把这些垃圾扫出门。”
“扫垃圾不是应该用扫把吗?”蔡嫂嘀咕着,小声安慰平安:“您消消气,我来打扫就行。”
平安眼一瞪,蔡嫂便再不说话了,去厨房拿了擀面杖,递给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