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木般的声音划过耳帘,让人冒出了鸡皮疙瘩,岳凌兮却猛然一震,急急望向声音来源,果然见到一抹熟悉的黑影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头带兜帽,形如鬼魅。
拓跋桀!
来不及去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岳凌兮匆忙回眸,迫不及待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眸心顿时骇然生变。
“本座料想耶律奇那个废物守不住灵霄关,你迟早要回到这个地方来替你那个野鬼爹收殓尸身,所以就提前上这来等着了,不料……”拓跋桀看了看楚襄,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狞笑,“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楚襄反手把岳凌兮压到身后,眸中繁星乍然碎裂,化作万丈寒光射向拓跋桀。
“朕也找了你很久。”
“看来本座对于陛下而言亦是惊喜,只不过……最后会不会变成惊吓就不好说了。”
拓跋桀负手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完全没将一干影卫放在眼里,见状,楚襄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声音无甚起伏。
“山外十里即是楚军营地,朕若迟迟不归,定会有人来寻。”
拓跋桀狂妄地笑道:“从那里过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等他们上了山,兴许能来得及为陛下捡个全尸。”
闻言,楚襄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犹如寒冬腊月之际悄然开裂的冰窟,在刹那之间将人吞噬。
“从进入山谷到现在,已经不止半个时辰了。”楚襄顿了顿,嘴角绽开一丝冰痕,“你安排在山里的那些人此刻恐怕已经被朕的亲兵消灭得一干二净了,再过一刻,他们会全部出现在你的身后。”
拓跋桀面色骤变,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他如此轻易地看穿,不由得恨恨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见到那条有如神来之笔的小径时。”
自打岳凌兮跟他描述完之后他就非常肯定这里已经被人动了手脚,要知道西夷气候恶劣,在这荒郊野外,什么东西能在十年风吹雨打之下还维持原样?
这个局布得实在太假。
按理说拓跋桀的心机不可能这么浅显,也许是连续数月的逃亡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也许是他觉得这样更能扣住岳凌兮的命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拿下,但事实上在拓跋桀漏过楚襄的那一刻,他的计谋就注定失败。
可若只是设了这么一重陷阱,那他就不是拓跋桀了。
未等影卫出手,他骤然捏碎了藏于袖中的药丸,一阵窸窣过后,上百只毒物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形状可怖,速度极快,只消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影卫连忙挥剑砍杀,并掩护楚襄和岳凌兮往山下退去,可与此同时拓跋桀又按下了巨石上的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山壁悚然崩裂,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糟糕,入阵了!
楚襄低眸看向岳凌兮,她并无讶异之色,显然早已知晓,只是不停地左右环顾,水灵灵的眸子逐渐染上一丝焦急。
她完全不会解这个阵。
拓跋桀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不禁放声大笑:“想破本座的仙宫阵?下辈子罢!今日就当本座成全了你,让你跟小皇帝做一对亡命鸳鸯!”
他在故意扰乱她的心神。
楚襄手腕一转,剑尖笔直插入泥土之中,将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窜向岳凌兮的蝮蛇钉死在地上,然后转过头对她道:“兮兮,集中精神。”
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立刻把她从混沌之中拖了出来。
是了,他还在她身边,她怎能让他丧命于此?
岳凌兮深吸一口气,开始回想入阵以来的所有细节,在脑海中飘过仙宫阵三个字的时候顿时一激灵,仿佛哪里通了窍。
仙宫阵顾名思义,定是以天上星宿为基盘、相配五行八卦而成,这本是上古阵术,精妙而不可言,拓跋桀却擅自加入了飞禽走兽,以为威力能更上一层楼,岂料正是因为这样她才看出了破绽!
既是阵术就肯定会有阵眼,虽说要从这千变万化的局势之中找出来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巧就巧在阵中除了他们还有那些毒物,它们也是生灵,也受阵术制约,所以肯定会有一条路供它们出入。
天上共有四象二十八宿,其中蛇对朱雀,乌鸦对白虎、老鼠对玄武,这些毒物皆已出现,只有青龙空缺,所以阵眼肯定是在东方!
岳凌兮揽目四望,从山峰到古树再到近处的碎石,所有地方都看遍了,没有一处可疑,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鼓起的土丘上,身体随之一阵剧颤。
他当真歹毒,居然把阵眼设在那里!她要破阵,她父亲必定尸骨无存!
岳凌兮僵硬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被抽了线的木偶,楚襄很快就察觉到不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心下一片了然。
这件事只能他来做。
楚襄松开剑柄,转手从影卫那里拿来了一颗袖珍火油弹,果断地掷向了那座孤坟,只听一声巨响,泥土飞溅,灰尘扑面,凶猛的毒物如同潮水般退了个干净。
阵破了。
燃烧的火光中,楚襄把泪如泉涌的岳凌兮压入了怀里,面色极寒,犹如地狱阎罗。
“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你们要不要收藏个作者专栏~
第109章 了结
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关内的平原就越发显得无边无际,放眼望去,远处起伏的山丘尽成一团黑压压的暗影,轮廓庞大而模糊,宛如一只巨兽在沉睡。
月色本是撩人,可惜被军营内异常明亮的火光给盖了过去,只余点点清辉笼罩在枝头,乍一看,颇有浓夜销不尽梨花雪的味道,在这片荒凉的景色之中也算得上别致了,恰好一队暗卫经过树下,冰冷的铠甲亦染上了银光,定睛看去,走在最前方的人正是流胤。
行至帐前,他微微抬手,让其他人停在了外面,然后刻意放轻脚步才进去。
“陛下。”
时至中宵,楚襄还没有入睡,手执一支紫毫伏案轻书,神情极为专注。桌前两米架着一扇厚重的牡丹屏风,把宽大的帐篷隔出了内外间,也将大部分亮光和噪声挡住了,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见里头没有任何动静才继续处理军务。
“如何?”
“回陛下的话,都解决了。”流胤稍稍垂首,简洁却又不失完整地禀报道,“埋伏在山上的人总共有两百名,已经全部伏诛,尸首也处理妥当了。经卑职查明,那些人都是明月楼的刺客,不久前才被拓跋桀召集起来。”
楚襄搁笔,唇角微微一抿,犹如薄刃。
天子遇刺,这种事在军中传播开来总归不好,若让人知道他是陪着岳凌兮去祭父才导致身陷险境,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所以他只让人通知了楚钧,而楚钧也只带了信得过的亲兵前来支援,从开始到收尾,完全没有惊动营中的其他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确认这些人的来历,以免还有另外的人跟拓跋桀合谋,再行不利之事,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没有了,否则拓跋桀也不会让明月楼倾巢而出,不过就时间看来,他肯定是在岳凌兮被封为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才设下毒计的,毕竟今非昔比,若是有楚国皇后在手,耶律凡只怕会哭着喊着来求他。
楚襄只是没有料到他会对岳凌兮的身世如此清楚,甚至连她父亲葬在哪里都知道。
坟墓被毁之后,影卫勉强从中找到了几块残存的骸骨,可也无非是徒添伤悲罢了,岳凌兮像是失了魂一样跪倒在地上,瘦弱的身子骨在横穿山谷的寒风中挺得笔直,脸却惨白如纸,他劝了她许久都不肯起,只好点了她的睡穴。
那一刻,他简直想把拓跋桀碎尸万段。
楚襄墨玉般的瞳孔沉了沉,旋即看向了流胤,刚要问话,里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他面色微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屏风后方,发现岳凌兮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衣坐在床上,容色苍白,满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