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着跟曹婧和秦泠月道:“俩媳妇都是我唐家的大功臣,之前我还急,埋怨念恩爹还不成亲。谁知道眼瞅着两个重孙子了,真是让人欢喜呀。”
屋子里笑声一团。李氏又对曹婧道:“念恩娘,这刚回来,那边也没烧火,在嬷嬷这里睡吧。我们里间炕热乎着呢,不用再烧。”
曹婧笑道:“奶奶,不要紧,我跟小姑她们一个炕就好。夜里孩子闹,别让你们睡不好。等孩子大一点,再让他跟您睡。”
李氏说也中,又欢喜地看孩子。
大家聊了一会,高氏说让嬷嬷早点睡觉,明儿再来,大家便都散了各自回家。
回了家高氏让曹婧早点睡,带回来的东西明儿再收拾就行。唐妙帮大嫂找了之前盖过的棉被,又打了水让她洗漱、烫脚。曹婧让她们先洗,她则去东间叫了婆婆来说几句话。
“娘,刚才人多,有个事儿我没说。”
高氏看媳妇神色严肃的样子关切道:“什么事儿?”
曹婧想了想慢慢地把事情说了。八月中的时候,南边徐州省府传来消息,束州府有伙奸猾商人趁着灾荒时节囤积居奇,跟当地知府勾结,把发霉的米面换给粮仓赈灾,结果害死灾民无数。原本事情被他们压下去,可谁知竟然在派发给沿海剿匪的军粮中也有一半发霉的米面。领军参将大怒,告到两省总督那里去。而朝廷去年便下令整顿吏治,严厉打击不法黑心商人,对于官商勾结为祸百姓聚敛财富之事更要严惩不贷。总督大人下令彻查此事。将牵涉此案的一干商贾官员锁拿归案,严令徐州省府尽快将此事审理清楚,年前结案呈送朝廷。
高氏听的有些迷糊,问道:“大嫂,这事情听着玄乎,那……跟我们景枫有关系?”
曹婧道:“娘,是我太罗嗦。我只是想把来龙去脉说给您听,这样心里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儿跟相公有关系,跟媳妇未曾谋面的二叔更有关系。”
高氏“呀”的一声惊呼,“这二叔可有些年头没回家了。他怎么啦?”
曹婧看了一眼旁边正烫脚的唐妙和杏儿,两人正在看新打的络子,一副没有听这边话儿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道:“娘,那我就仔细跟您说说。”
原来唐家二叔就在其中一个奸商手下做事,这些年也跟着赚了不少黑心银子。景枫甫一上任,二叔便得了信儿悄悄来找他。景枫很高兴,毕竟是多年不见的亲人,留他住了几日跟他叙旧,立刻就要写信给家里报信儿。结果二叔提了来意,他想让景枫提供生意便利。
水城靠近一片海域,除了产海货,还有一片小盐场。因为盐场小加上水城县历来积弱积贫,朝廷特许县里自己晒盐卖盐。景枫原本想教化那些不事稼穑的县民安心种地,后来得了这个利处便组织强壮劳动力在盐场做工,大大解决水城县的温饱问题。
曹婧叹了口气,道:“娘,谁知道我二叔打的就是这海货和盐场的心思,要说海货还是其次。他想让相公利用职权把盐卖给他,他再转手给南方的几个大商。二叔说要是如此,我们一家都赚得盆满钵满,还给相公交了不少朋友。跟他们搞好了关系,到时候别说这么一个小小的水城知县,就算是还州知府都不在话下。”
高氏气愤道:“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利用景枫的职务获利,也不想想会不会给侄子带来祸害。景枫没答应吧?”
曹婧点了点头,“娘,您还不了解相公的脾气?”又慢慢地将当日的情景说给她们听。
景枫希望二叔不要那么贪婪,自己可以给他一点方便,足够他一家发达的。可二叔不干,当时就说什么,“怪道你二婶说你心眼多,我要是来求你未必能成。怎么说我们都是至亲的关系,你连这点都不帮,那你要帮谁?一个男人发达出息了,就该顾念着家里人。你这才做个小知县眼里就没唐家没了你二叔。这以后还能怎么的?你怀里抱着座金山银山,却让你爷爷奶奶和爹娘继续在家受苦?你那个妹子,如今也算是知县老爷家的小姐,做事情呢,一点都没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听说她在家捯饬什么暖棚?你可让她注意点分寸,这年头不定什么罪名就落头上。弄不好,人家拿这个连你一块办了,弄好了也自然有人想要据为己有。有发财的机会你不抓住,偏要用那些歪门邪道。大侄子,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你二叔可是为你好……你二叔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虽然没有赚大钱,可在大商那里摸爬滚打那也都是经验,你不听老人言……”
景枫不跟他啰嗦,径直拒绝了他的要求。原本因为奶奶一直想二叔,他想给家里报信儿的,闹僵之后便也没提。既然二叔一直不给家里人招呼,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到时候惹得都不快呢。
二叔见他不肯帮忙,一气之下说自己不回家也是因为家人不拿他当亲人,不是他不想家。他们不在家,家里却把产业都分了,老大占大份,老三小分,他这个做二叔的一星半点都没,回去干啥?跟景枫发了一通牢骚,径自回去了。
这次事发后,二叔便被人推出来顶包,说很多事情是他出谋划策,背着东家擅自做的,跟东家没关系。二叔被下了大狱,这才喊冤,说自己就是跑腿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每年就赚几两银子的糊口钱。被人打了一次,便说自己是官宦人家,是郢州还州府水城县知县大人的二叔。
按理说景枫不过七品知县,又是新官上任,根本没什么影响力。可徐州负责审理此案的巡抚谭达人偏偏就给他这个面子,派人给景枫送了一封信,将事情原委说得清清楚楚,又说唐家二叔是被人牵连的连个从犯都算不上,不过是想借着跟景枫有那么点关系在东家面前邀功讨赏罢了。说起来这罪名可大可小,可就算定个从犯也够他家破人亡的,甚至会影响景枫的仕途,更别说若是主谋,很可能全家受牵连。
油滴深炉
高氏又急了,“大嫂,他们到底什么意思?拿二叔威胁咱家景枫?知县虽然是官,可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最末一等吧,他们想干什么?这关妙妙的暖棚一个铜子的事儿?我们本本分分靠双手吃饭,他们还想怎么的?”
曹婧看了一眼旁边的杏儿和唐妙,对高氏道:“相公说这其中利害关系甚大,看似一件小事儿,可牵扯着徐州和郢州的势力变动,这是上头贵人们下的棋,我们都是棋子。接到谭达人的信之后,相公就让人给薛大人送了信儿。薛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儿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可实际内里别有玄机。因为相公是薛大人保举的,若他出了问题,薛大人那里也要受牵连。可后来我们仔细想了想,这事儿原本也不会把相公牵扯进去,只怕根源也在薛大人对省里两派势力态度的改变。可薛大人的意思,根儿不在他那里,而是京里两位公子身上。一位公子动了另一位公子的徐州,另一位公子便要动这位公子的郢州……”
高氏很是茫然,官场上的事情错综复杂,这个大人那个公子的她连听都听不明白,更别说出主意了。依她说朝廷有律法,犯罪就要严惩,可那巡抚说罪名可大可小,要看景枫的意思。难道这朝廷的法令也是随便更改?那个谭达人到底什么意思?
“大嫂,那你说我们能做什么?景枫有没有主意?”
曹婧道:“娘,相公也只能暂时看看,他让我回来跟你们透个信儿,免得到时候消息由外人那里传来,奶奶和爷爷接受不了。景枫也给我爹那里去了信,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又让我回来跟家里商量一下,顺便在家里过年,带念恩给你们看看。”
高氏心思转了转,却也想不出怎么跟婆婆说,平日里婆婆非常挂念这个二叔,可他一走那么多年。最初的时候还给家里来封信,每次都说赚大钱给父母花,置地盖大屋。却连一钱银子也没往家寄,到后来连信都不捎了,一下子竟是十多年。没消息归没消息,婆婆总归对他还是有无限期望,如果因为景枫不救死在外面,这可就是大罪过,只是若为他的错让景枫置身于漩涡之地,她又如何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