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便告诉林楠,他有办法让他留在阳世。
他给林楠足够是时间去考虑,就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林楠虽然执念已了,但是对阳世眷恋过深,夏莫赌他一定会选择留下来。
夏莫把鬼奴的利弊全部告知林楠,同时,他也不吝告诉林楠,“如果你不愿意做我的鬼奴,我可以引荐你去特调处任职,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收你,也许他们会直接送你入轮回。另外,我家传的法诀,只有鬼奴才能修炼,特调处那边或许也有供鬼魂修炼的法诀,但我相信绝对没有我手里的法诀好,十年二十年甚至永远你都别想拥有显化人前的法力。言尽于此,想怎么做,随你。”
林楠权衡片刻,问道:“如果我做你的鬼奴,多久可以显化人前?”
“少则一两年,多则五年十年,这得看你自己的资质和努力。”
林楠又问道:“我留在阳世,是想陪伴我的家人朋友,如果有一天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我可以随他们一起离开。”
“用不着那么久。”夏莫说:“我有一个朋友失踪了很多年,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只要将来找到他,惩治了那些伤害他的人,我就放你自由。届时,无论你是想要继续留下,还是转世轮回,我都可以帮你。当然,还有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从我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朋友的失踪,很可能跟闵先生背后的势力有关。闵先生有多神通广大,我想应该不用我再告诉你了,他背后的势力非常可怕,跟他们作对,可能会让你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张斯年不禁有些动摇,他看着林楠的侧脸,忽然有些不确定让林楠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过,夏莫坦言了利弊和危险,反而让林楠彻底定下心来。夏莫既然愿意把这些统统告诉他,就说明至少夏莫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他既已下定决心留下来,哪怕是为着能够显化人前照顾父母,他也应该跟着夏莫。
“我愿意留下来,做你的鬼奴。”林楠道。
总算没有白费他一番口舌。
夏莫点头道:“好,距离一月之期还有五天,这期间,你的想办法把你的身体处理了。你父母那边,你不能把鬼奴的事情告诉他们,旁的,随你怎么编都行。”
“好。”
这段时间里,林楠琢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以一种不让父母伤心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然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有很多,却没有哪一种是可以不让父母伤心的。现在,他选择了留在阳世,在将来也可以显化人前,他总算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回到家里,林楠把爷爷的遗物全部找了出来,等他爸爸从医院下班回来,他便把他爸爸请到他的卧室里,说:“爸爸,我想休学一年。”
林父有些诧异,没想到一向懂事的儿子,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为什么?”
“爷爷的手札上记载了很多医书上没有的药草和药方,这次我就找到了补心草,事实证明,补心草的药效远远超过常规药物,甚至连那些昂贵的进口特效药都比不上它。所以,想去沿着爷爷曾经的脚步,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找到补心草,以及那些和补心草同样珍贵稀有的草药。”
林父看着父亲的遗物,沉默了半晌,就在林楠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竟然点了点头,说:“也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该多出去看看。”
行医多年,林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偏执倔强的山村少年,目睹了无数的生死,他终于明白了当年父亲所说的‘治得好病,治不好命’。然而,当年父亲常年在外行医,鲜少在家,他是母亲一手拉扯长大,父亲明明有医治母亲病症的方子,也集齐了方子上罕有的药材,可是他竟然将这些药物尽数用在上门求医的病人身上,病人痊愈了,他却永远的失去了他的母亲。医者仁心,他能体谅他父亲的这份仁心大爱,却始终无法释怀。
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如果林楠能够继承父亲的衣钵,也好。
“妈妈那儿……”
“你妈那儿我会跟她说。”
林楠为了说服父母,准备了长篇大论,不想根本没用上。有了父母的认同和支持,林楠很快就办好了休学手续,然后,跟张斯年一起回了老家。
老家那边变化颇大,祖坟之地偏僻荒芜,除了年节祭拜的时候,平时很少有人前往。林楠租了辆货车,买好棺材,将棺材拉回到祖坟,他和张斯年合力,在他爷爷奶奶的合墓旁挖了个坑,两人合力将棺材抬进坑里。
“楠哥。”看着泥坑里的棺材,张斯年心里慌得厉害。跟心爱的人一起挖坟掘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躺进去,这世上大约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
林楠身体腐烂得厉害,虚虚的抱了下张斯年,摸摸他的头发,说:“别怕,老大说的步骤你都记住了吗?”同意成为夏莫的鬼奴后,林楠就改了口,跟大黑它们一样,称夏莫为老大。
张斯年眼中泛起泪光,闷闷道:“记住了。”
林楠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说:“等我。”
“好。”
林楠自己走进棺材里,用刀切下了小指,这些时日以来,他时时刻刻忍受着身体腐烂的痛苦,断指之痛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将截断的小指,放进一个瓷瓶里,交给张斯年。张斯年珍而重之的将瓷瓶收进背包里,接着,他趴跪在棺材旁边,照夏莫交代的,将一沓符纸,按顺序贴到林楠身上,待最后一张符纸贴上,林楠的身体忽然没了生机。他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已经过世了,如今维持生机的法术失效了,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
目睹这一切,张斯年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嚎啕大哭起来。
第九十一章契成
哭了一小会儿,张斯年抹了把眼泪,独自将放在一旁的棺材盖盖上,小心翼翼的钉上棺钉。然后,用铁锹将土铲回盖上。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傍晚时进山,待张斯年忙完这一切,已是深夜。林氏一族的祖坟里,多了一座小小的坟茔,无碑无牌,宛若一个隆起的小土堆。张斯年往坟茔上撒了些草籽,待到过年时,有人再来,应该很难发现多了一座新坟。
叶落归根,入土为安。
张斯年在林氏祖坟地里待到后半夜,始终不见林楠出来,心里不禁有些慌张着急。会不会是他哪个步骤没做好,所以现在楠哥出不来了?上山没有灯光,深更半夜黑得厉害,夜风在山壕里发出呜呜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尽管张斯年开了阴阳眼,周围有鬼没鬼他一眼就能看清楚,可此时此刻,他宁愿跑个鬼出来,陪他聊聊天壮壮胆也好。
可惜山上除了呼啸的夜风外,什么都没有,很快,山上飘起了零星细雨,转眼,细雨变成了哗啦啦的滂沱大雨。张斯年抱着膝盖,蹲在林楠的坟茔前,不肯离开半步。
棺材中,林楠的魂体慢慢跟身体分离开来,懵懵懂懂中,他似乎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哭声。
是……斯年。
瞬间,记忆悉数回笼,他穿过棺材和泥层来到地面。还未站稳,张斯年惊喜得喊了声楠哥,飞扑上来。林楠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他,不想张斯年竟扑了个空,一头栽在新垒的坟茔上,砸出一个人形的坑来。
林楠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斯年坐起来,借着雨水抹了把花猫似的脸,也不由破涕为笑。
不破不立,这一刻,两人都感觉到了新生的快乐。
不过,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张斯年不会开车。
两人在山上折腾了半天,终于,天快亮的时候,林楠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附身到了张斯年身上。借着张斯年的身体,他总算有惊无险的把车还了回去。还了车,林楠第一时间,从张斯年的身体内脱离出来,再三确认张斯年并无任何不适以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