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但不是必要。
当初暖思膏一事,娘娘分明知道用多了对皇太妃身体不好,可为了不让她起疑,依旧足足多用了一个月。
知道了皇太妃中蛊,娘娘并没有多么焦急担心,反而立刻意识到可以通过这个契机利用慕良帮助自己夺位。
哪怕得到了解蛊的药方也是选择了烧毁,还特地藏起了凤珠等待时机。
在得知了皇太妃死讯的那一刻,娘娘不过是一瞬的慌乱,很快便冷静下来想通了前后。
这样冷静到冷血的表现中,实在难以看出皇太妃对娘娘来说有多少重要。
揽月没经历过那些所谓的风月情爱,可她看得出,或许娘娘最在意的,一直都是权势。
而皇太妃,不过是点缀其间的珍宝,可有,也可无。
她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眼偌大华美的慈宁宫。
深秋了,太冷清了。
……
这样的结果对慕良来说是意料之中,朝廷里有手握重兵的纳兰珏牵制殷太后,朝廷外他自己会挑走些锦衣卫防患未然。
大皇子要除,却不能赶尽杀绝。否则这个朝堂太清净保不准殷太后哪天就发兵找他麻烦了。
不管是前朝后宫还是天地之间,制衡永远是上策。
只有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这棋才能让人下的入迷。否则不论太强还是太弱,都会让棋手失了对弈的兴趣。
等打压大皇子过后,这京城的一切便也和他没多少关系了。
至于如何瓦解大皇子,这是慕良最早便想好的。
他掀开车帘,对着驾车的平喜道,“去秋府。”
放在那里许久的棋子,是时候该发挥作用了。
……
秋府门口早有秋家的家主携家小在那等候,慕良赶着处理完事情回府找娘娘,便直言道,“我来找秋瞿,劳烦带路。”
是了,整个秋家只有秋瞿一个人没出来迎接慕良。娃娃脸正粘着喜欢的姑娘扮笑,才不管是谁来找的他。
被少年缠着玩了半个时辰的草,一脸冷漠的银耳在看见院门口的九千岁时蹭的站了起来。
察觉到异样的秋瞿跟着转头,当看见来人时他无趣的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你来做什么。”
慕良扫了他一眼,“借地,我有话和银耳说。”
秋瞿看了看压抑着激动的银耳,又看了看慕良,不高兴的哦了一声,“你快点,别耽搁我时间。”
少年甫一离去,银耳就期翼的望向慕良,“可是主子唤奴婢回去?”
然而对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依旧深幽冷漠,银耳的心沉了沉,果然听慕良开口道,“娘娘还未想起你。不过有一事须得你出手。”
失落猛地涌了起来,银耳抿了抿嘴克制住情绪,“千岁请讲。”
“解蛊的方子我已找到,如今只差一味药材便能根除娘娘身上的蛊毒。”他俯视着面前的女子,语气里带上了不容抗拒的意味,“这药只有殷太后手里有,她允我废了大皇子之后便交给我。”
银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需要奴婢做什么?”
见她颇为上道慕良满意的颔首,提醒道,“秋瞿与大皇子关系亲密。”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希望不久之后能来接你回去。”
银耳瞌眸,慕良的潜意思她听的出来。
若是她能助慕良成了,主子自然能解蛊想起她;若是不成……她与慕良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慕良前脚刚刚离开,院外的秋瞿便黏黏糊糊的凑了过来,“银耳姐姐,他和你说什么了?慕良不是好人,你千万别听他的话!”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银耳突然有一瞬间的动摇。
她真的该这么做吗……
放眼整个大明,像他这般的天之骄子有谁会低三下四的讨好一个丫鬟。
这些日子秋瞿几乎把京城所有好吃好玩的都搬到了她面前,从泥人到珠宝,糖画到香茗,琳琅满目的堆了两个屋子。
人非草木,哪怕是她也会愧疚。
银耳深吸了口气,将行礼不该有的情绪压下,最后还是道,“秋瞿。”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应道,“嗯怎么啦?”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手上一温,秋瞿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面色沉寂的女子主动拉起了自己的手。
“银、银银银耳姐姐……”娃娃脸羞粉了脸转头,“我、我还是想把这个留到洞房……”他眼睛亮亮的,复小声又道,“你要是急得话,也可以。”
“秋瞿。”银耳勾起一抹笑来,那是秋瞿从来都少见的温柔表情,尽管银耳在兰沁禾面前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可对自己却很少这样的宽容。
他不经有些痴了,温温柔柔的女声响在耳边,“只要你能完成我最后的心愿,我便答应与你在一起。”
“什、什么。”秋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不论什么都可以!”
“去废了大皇子。”
“……”
一阵沉默之后,少年忽然退开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银耳,你当真是没有心的吗。”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斥着银耳第一次见的冷漠阴蜇,一直嬉皮笑脸的少年此时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黑气,阴森森的莫名渗人。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记了什么。”他忽然挽起一个诡异的笑,“要知道这是秋府,你的主子也早就记不得你了。不论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都没得选择呀银耳姐姐。”
他还是甜甜的笑着,气场却和从前大相庭径,宛如裹着蜜糖的毒药,散发着诱人的阴沉。
“这不像你,银耳姐姐你不是最会物尽其用的吗?”月白袍的少年张开了手臂,冲着女子笑道,“来吧,只要你愿意,你便是秋家的主母。这难道不比给别人当丫鬟好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看遍天下的美景,只要你喜欢,小秋儿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这话听得银耳莫名心中一禀,她警惕的后退两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秋瞿嗤笑一声,“银耳姐姐是指故意让我和下人走散变成乞丐的事情,还是指雇了人把我打的半残又假装路过救我的事情?”
银耳一震,“你既然知道,又何必……”
“又何必纠缠你?”秋瞿补上女子未完的话语后答道,“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像知恩图报的好人吗?”
他甩了甩被风拂乱的卷毛,“我喜欢的是你,和你有没有救我无关。
不如这样说,就算那时候是银耳姐姐自己出来打我一顿,我还是会喜欢你。”
……
十七年前,秋瞿还是秋家举无轻重的小公子。
娘亲早死,父亲沉迷酒色,兄长拿他取乐,就连下人都可以随意过来踩他一脚。
看似风光,其实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大半是偷哥哥们扔掉不要的。
唯一一次出府,是奶娘为了安慰上个月被兄长毒打了一顿的秋瞿,才偷偷带他出来。
什么钟鸣鼎食、大家少爷,不过是那个肮脏糜乱的巢里被人发泄的对象罢了。
他故意跟着那个恶狠狠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离开,为的就是逃离那个让他恶心疼痛的地方。
从小的生活让男孩对人们的眼神十分敏感,像银耳那样明显外露的情绪,他又怎会感受不出来,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在外乞讨的那段时间对秋瞿来说新奇有趣,比在秋府里要开心了许多。
他跟着慕良配合默契,小偷小摸干的十分娴熟。
饿了,便偷些钱来,想吃什么吃什么;累了,便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睡一觉;倦了,便换个地方继续玩乐。
比起那个阴暗的高墙内,外面的生活才让他舒服自在。
然而,这样美好的生活在银耳第二次出现的时候结束了。
秋府派人把他找了回来,禁止他再外出。
百无聊赖的秋瞿只能被缩在那个小破院子里,一次又一次回想着最后那个女孩出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