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力的重新躺回去,喘息了一会儿后问道,“皇贵妃来了么?”
“之前和各宫在外面守了一夜,太子出生后就被皇上驱走了。”揽月又补了一句,“皇上在您睡着的时候陪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回养心殿休息去了。”
“你去,把皇贵妃请来,别惊动别人。”
揽月应是,转身刚想把孩子递给旁边的乳娘就被皇后拦下了,“孩子放到床上。”
“是。”
兰沁禾听说皇后醒来第一时间想见自己的时候,是很吃惊的。
昨晚整整一夜,她没听见皇后发出一点点的声音,端着血盆来回进出的宫女却是一直没停过。
她看了心惊胆战,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酥酥没有生孩子。
古代医术不发达,一见那么多的血,她差点以为皇后要去了。
等听说小太子平安出世后,她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点难受。
她想起了在美梦中疯癫的殷糯,想起了被拖出去凌迟的戚彦韬,想起了坚定告诉自己粉身碎骨也无妨的酥酥。
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也太危险了。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兰沁禾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绝不会轻松。
到了皇后床边,那里备着一把椅子,看起来皇后一早就等着自己。
床上女子脸色苍白,眼底下带着青黑,比慕良还要虚几分。
她闭着眼睛,一手还圈着身边的孩子,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兰沁禾有些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的唤了声,“皇后娘娘?”
女子眼睫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
她定定的看了会儿床边的兰沁禾后,才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
“是沁禾啊……”
那声音沙哑,没了往日的温润,连笑容都疲惫的让人心疼,可那又是带着发自内心高兴的。
仿佛孤单久了的老人见到了孩子一样,一言一笑里,带着纯纯的笑意,看着让人心酸复杂。
皇后歪了歪身子,把床里的小太子露出来,“看看,第一个孩子。”
她身上带着为人母特有的慈爱和点点骄傲,兰沁禾从没有在皇后身上见到过这种表情。
她配合着笑着称赞,“咱们大明未来的皇帝,娘娘您可立大功了。”
皇后的笑容却淡了,她忽然抱着太子爬下床,动作间神色痛苦,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摔倒。
兰沁禾急忙去扶她,“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掰开她的手,一步一挪的走到兰沁禾面前,突然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娘娘!”
兰沁禾大惊,站起来就要去拉她,“娘娘您刚刚生完孩子,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沁禾,”皇后抬头看着她,“我求求你。”
这个角度的皇后,脸颊消瘦,眼袋突出,目光凄苦苍凉,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娘娘您这不是要了臣妾的命吗?”兰沁禾急着去扶她,皇后却怎么也不配合。
她抱着孩子跪在兰沁禾面前,眼睛通红,“沁禾,看在你我七年多的情分上,我求求你帮帮我。”
“娘娘,我们先起来好不好?”兰沁禾也跟着跪下,“您有什么事情臣妾都答应您,您别再跪了,凤体吃不消啊。”
皇后摇头,发髻散乱,她哭着泪水流了满面,“你不会答应的,你不会答应的!”
“臣妾什么都依您,求求您快起来吧。”
“真的?”皇后紧紧的攥住兰沁禾的衣角,眼神惶惶紧张,“哪怕是贵妃害我,你也会帮我?”
“什么……”兰沁禾一愣,怔怔的瞪大了眼睛。
皇后见她这个表情,顿时苦笑着垮了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的,你和兰沁酥是亲姐妹,不论什么事情,你都只会向着她。”
“娘娘……”
“但是,但是我求你,”皇后又戚戚然的扯住兰沁禾的袖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急迫,“我求求你不要帮着她伤害我和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我这些年做了很多坏事,可是哪一件是我自愿的?”那么端庄的一个人,就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沁禾!”
“殷家不成气候,我没有外戚可以依靠。前太子又狼子野心,我只能生个孩子自保啊!”
小太子被母亲的声音惊醒,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兰沁禾一个劲的摇头,跟着哭了出来,“酥酥不会害您的。”
“沁禾,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么。”皇后止住哭声,双眼通红的看着她,“我家中世代学医,她送给太子的镯子我一看就知道掺了毒了。我明白,这一面之词你是不信的,可是兰沁酥过继了大皇子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大明的皇后,我才是国母!”她有些声嘶力竭,神情激动,“可是我这些年活的多少憋屈!我的丈夫,一年能留在我这里几次?兰沁酥每天要来我这里炫耀几次?她所有的一切,用的比我这个窝囊皇后还要好!
她做什么我都忍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是想好好的安稳的活下来有什么错!”
“可是……她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我留啊沁禾!”皇后闭着眼,泪水打湿了整个脸颊。那张苍白的脸上弥漫着无比的悲愤和绝望。
兰沁禾摇着头,不知为什么心里难受的也哭了出来。
皇后抱着孩子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卑微又期翼的哀求,“我知道我也有错,可是做错事的是我,和孩子无关。我不求你帮我劝兰沁酥,只求你不要帮着她,给我留一条生路。”
那么高高在上的女人,哭肿了眼睛跪在面前,朝兰沁禾磕了头。
“沁禾,我求你了。”
她发疯了一样的磕着头,“我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婴儿的哭声和女子沙哑的哀求混杂在一起。
没有虚伪的华丽,面前的不是皇后,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妇人最普通的母亲在恳求着她,恳求她让自己和孩子活下来。
兰沁禾长叹一声,半晌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谢谢……”皇后期期艾艾的扯出一个笑来,抱着孩子昏倒了过去。
兰沁禾有些恍惚的出了坤宁宫,皇后说的没错,酥酥到底是不是给小太子下毒已经不重要了,从她过继大皇子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向皇后发起了宣战。
她应该站在酥酥这边的,可是皇后……
记忆里从来都是端庄高贵的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求她,她该怎么办。
皇后确实城府极深,可进宫的这七年,她从没有陷害过自己,甚至帮了她许多。
毫不夸张的说,兰沁禾今天的位子有大半是皇后的功劳。
可能兰沁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多像皇后。
她的待人接物,都是皇后手把手的教出来的。
第一次办宴会,是皇后陪着她一点一点处理的;第一次被人栽赃陷害,是皇后帮她主持公道的;第一次争宠,也是皇后告诉她皇帝的喜好的。
皇后是兰沁禾的恩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兰沁禾学着皇后的一言一行,学着皇后的恩威并重,学着皇后的察言观色。
就连兰沁酥进宫后,她护着兰沁酥的方式,也和当初皇后默默护着她的方式一模一样。
七年的恩情,叫她怎么能忘恩负义。
可是酥酥……
兰沁禾捂着眼睛,盖住了自己在坤宁宫里哭红的双眼。
她不顾银耳震惊担忧的询问,直径去了尚酒居。
守门的平喜见到皇贵妃这副样子大吃一惊,“娘娘您怎么了?”
“他在哪?”兰沁禾不回答,现在的她只想要抱着慕良静静的待一会儿。
“干爹在里面的小隔间,您等等”奴才给您通报一声……
话还没说完,皇贵妃就直接冲进去了。
平喜一愣,后知后觉的白了脸,再进去,已经来不及拦住了。